其实,自十九他从宫中回来,府中就开始忙碌起来。
从膳食,器具,向煦台的布置一系列殿内事宜,到接驾护卫等外围事项,薛壑都细无巨细,亲自过目。
又因腊月廿三是小年,宫中有晚宴,储君代帝要在午后申时同太常一道主持祭祀。是故薛壑将生辰宴定在了午时一刻,提前三日便告诉了江瞻云。
这日晨起,薛壑在最后审阅了一遍事项后,回房沐浴熏香,更衣簪冠。然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滴漏水声长长短短响过几回,都未见储君的身影。
薛壑走到府门口眺望。
他看了眼北宫门,又转首看南道口,他知道江瞻云不在宫中乃出城去了。三日前他正准备入宫和她说宴饮时辰时,她的车驾从这过。
两人不偏不倚撞上。
少年储君着骑衣,踏短靴,青丝堆叠,发髻无饰,坐在马车中把玩一把金色弯刀,看到她,眉眼含笑道,“孤记下了,会准时来的。”
“殿下……”他还想说些甚,车帘已经落下。
马车离去,后头随行的除了三千卫,还有背弓负箭的校尉精锐,一行人浩浩荡荡。如此架势,显然是去上林苑狩猎了。
大抵是今岁未开冬狩,人又被圈在榻上半个来月,这会得了空遂马不停蹄出去活动筋骨了。她一贯贪玩。
“若是狩猎,臣可随行。”后半句他想说这话的,但念着要备膳,只得咽了下去。
还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一刻,怎还不回来?
薛壑等的有些心焦。
天寒地冻,不会坠马受伤吧?
不会,储君仪仗出行,皆有天子的人陪同汇报每日情形,若有万一早就快马告知宣室殿了。
薛壑定下心来,这日待她过来,他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同她商量。
——能不能将政事堂那重帘幕撤了?
她若问缘由,他也想好了。
——他不喜欢。
不喜欢同她隔物而处。
他只喜欢与她四目相对,朝夕相见。
想到这处,朔风冷冽,少年的脸却热乎乎的。
日影偏转,午时的滴漏声响起。薛壑看着日光的孤影,心头生出两分颓败。
上林苑那处还有个长扬宫,里头有很多同她交好的儿郎,每回去那,说了一日还会向天子撒娇延后一日,说了三日便讨价还价要五日。
她这会病愈,估计他们要嘘寒问暖许久吧。算了,晚一点也无妨。
他拂了拂衣袖,见地上雪水化开,泥渍渐生,就要浸上他的新靴,遂返身回去向煦台等候。走时还不忘吩咐侍从继续清雪打扫。
再次闻滴漏声响时,是午时四刻,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薛壑命膳房将膳食温着,炉上不要断火。
庆幸没有邀请旁人,不然这等延迟……薛壑想着长扬宫中那些人,心中腾起火焰,又很快压下去。
罢了,雪路难行,再等等吧。
她申时要主持祭祀,更衣理妆需要大半时辰,然两个人用膳也快的,这样算只要她在未时过来就成了。
少年正了正玉冠,抬眸正欲看墙边滴漏,却闻侍从满脸堆笑跑来回话,“公子,殿下、殿下的车驾入北阙甲第了。”
薛壑也笑了,起身去迎她。
却未想到马车疾奔,从他府门前如幻影过去,半点没有停留。薛壑愣了片刻,问左右几时了。
左右回:“未时三刻。”
原来未时早过了,马上就要申时,自然不会再过来。
薛壑没有回向煦台,直接回来独居的晚照台,脱衣卸冠。
缠金白玉冠,三重曲裾袍,云纹鹿皮靴。
薛壑看着脱下的衣冠,一股脑将它们包起塞到了箱笼里。
她是君,他是臣,侍疾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她体恤臣子留他在宫中是她君恩礼遇,她说谢他要还礼原也是可还可不还。再者,她失信这等事原也不是第一回了。自己上赶着多想能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