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瞻云穿了一身绯赤双色薄纱留仙裙,广袖半截从臂弯垂落,伸出的小臂上素纱贴肤,薄如蝉翼。
薛壑的手饶是尽力托着她手肘,但也不可避免触上她臂膀。五指忽地紧了下,捏在女郎骨肉上。
江瞻云同孔氏说着话,面上不显,将一点疼痛忍了下去,但臂膀不自觉缩了下。
薛壑意识到,指尖卸下一点劲。
他就是觉得她瘦了很多,一把握上掌心搁到了骨头。二月里他抱她入睡,亦是一帛之隔,虽也纤细,但皮下有脂,骨上肉存,就不是这个触感。
一行人往殿中走去,他随在他身侧愈久,眉头皱得愈深。
日光下见她脖颈青筋凸出,一字锁骨深凹;入廊避光,草木花香散在身后,殿中置了冰鉴就不曾熏香,是故她身上龙涎香清灵甘甜的气息愈发清晰。
但他久闻此香,确定香气不纯,夹杂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腐之气。若是放在去岁,他可能不会当回事,只觉得是何处泥土有垢,或是哪处花叶枯败未曾处理。但如今嗅到此味,只一瞬不瞬望着面前人。
“陛下政务繁忙,原是妾考虑不周,劳您来回跑。”进殿入席,孔氏望向设在中间的大案,笑道,“这膳食归在一处,原是想让十三郎挑拣些,给您送去的。”
薛壑见殿中场景,倒抽了一口凉气。“阿母”二字滚到唇边,又倍感无力。
设宴向来都是一人一案,各用各膳。偶尔同案用膳,多来是夫妻、亲子、手足亲密间,但都不是正常宴请,皆为私下家常小聚,且不超二人。
今日这般,以臣宴君,哪有合案并膳的。
即便她君者仁心不计较逾矩,但从私人论,也是越界了。
出门接驾前还好好的,这片刻的功夫竟然并膳了!
“既然陛下来了,就无需……”
殿中静了片刻,薛壑开口过半,被江瞻云打断,“就无需麻烦了,入座吧。”
她坐北面南,孔氏居东,薛壑在西。
侍从斟酒布菜。
孔氏慈爱地看着女郎,“陛下近来仿若清减了不少?”
这话出口,薛壑目光又落她身。
“近来暑热,朕胃口差了些,今日尝尝夫人的菜式,许就开胃了。”江瞻云拿哄先帝的本事哄孔氏,一下戳中她心坎,哄得她心花怒放。
且这话入耳,孔氏前头那点心思顿时又起,“陛下胃口不好,有多久了?”
“就这三五日吧。”江瞻云随口道。
“三五日——”孔氏蹙了下眉,“那可有传太医令瞧瞧,每日可请平安脉。要不让府上医官过来,现在为陛下诊上一诊。陛下无恙,妾也可安心。”
江瞻云瞧妇人神色,有些急切过头了,倒也非客套,分明满眼的真诚疼惜,遂安抚道,“朕近来是忙了些,但两日一次的平安脉,昨日才请的,一切都好,夫人安心。”
无人搭理的西座上,薛壑面色愈发难看。
怎么可能一切都好?
是用了多少五石散,身上都能积出味道?
孔氏看她神色,又道,“昨日宴请陛下,疏忽一问,不知陛下有何忌口?当下又有何嗜用的膳食。你瞧瞧,一会妾让她们仔细着布菜。”
江瞻云摇首,“当下朕不忌什么,左右有文恬她们,这等事夫人不必费心。”
孔氏嗯了声,至此知晓没有身孕,笑靥也有一瞬淡去几分,但又很快释怀,左右都年轻不急什么,笑意很快重新溢在眼角,“陛下安康,自是最好。”
“红缨说您爱吃黄牛肉粥,妾这厢都带来了。出发前才宰的,一路用冰镇着,取出时还有冰渣呢,肉质新鲜的。”
案上摆了干切牛肉,炖牛腩,风腌牛肉,一鼎牛肉羹……三十六道膳食十中之三是黄牛肉。
孔氏道,“还有一道刚刚传令下去让现做的炙烤牛肉。陛下每道都试试,喜欢的让她们记下来。妾这回还带了十余头牛崽过来,饲牛奴也一并随来了,让他们饲养着,您尽可用新鲜的。您多半不曾不过鲜牛肉锥鼎,那个才有滋味,等入了冬,让十三郎奉给您……”
孔氏性朗健谈,一顿膳下来,一直劝膳。许是不少才菜式确实新鲜,江瞻云用了不少,文恬都舒展了眉眼。
撤膳用茶,江瞻云同孔氏的关系俨然亲近不少。两人绕过正殿屏风,在偏殿闲话家常。
薛壑落后两步,在与文恬说话。
“她近来脾胃这样不好吗?”
“陛下说了,天热之故。”
“天热之故,太医署和司膳处是可以调制膳食的。怎么调的来这处用一顿,姑姑就这样欢喜了,可见两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