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双目,盘坐石上,左手平握下垂,掌心坠有几圈细绳,右手扬举,持有一柄三寸长的小戟,身着宽袍,将四肢掩在其下,却又露出半截纤细腰肢。
林斐然认得出,这是佛释一道的观音手印。
左手持绳下垂,是为绢索手,右手持戟上扬,是为宝戟手,如此,可避灾祛邪,索十方安定。
她是修士。
蓦然间,她睁开眼,一双蒙白的眸子向林斐然看去,容色平和,凝视许久后,又微微颔首,旋即闭回双目。
“大娘,观你们穿着打扮,倒像是从北边而来,也是到这春城来求见圣人的吗?”辜不悔厚着脸皮蹭上去,又将手中白馍递出几分。
现在他倒不怕骇着别人。
林斐然回头看了眼,谢看花正坐在一旁保养琵琶,如霰则是被人盯得烦了,索性坐落树上,闭目养神。
二人不必看顾,于是她也凑上前去,从芥子袋中掏出几个大肉包,佐上荀飞飞烤制的肉串,顿时叫人口涎欲滴,连捧着白馍的辜不悔也转过头,喉口微动。
这下不止是大娘,连带周围几人都扬头看来,目带渴望。
林斐然索性将余下的包子与肉串摆放出,她实在太懂饥饿的痛苦,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最好的“贿赂”。
她抬手示意,周围人试探性伸手来拿,辜不悔也混入其间,摸上一个大包子。
林斐然拦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灰扑扑的纱帘后隐约露出一排白牙:“小妹妹,你见到我,见到这道横疤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又何必追问。你心中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可以吃了吗?”
得了确切答案,林斐然也没再阻止,而是看向周围人:“你们衣衫上的图腾我见过,你们是北原来的?”
有人小声应道:“是,北原天寒地冻,仙长以前去过?”
林斐然点头:“以往北原妖兽出没,我便与师兄去过几次,不过只是除妖,并未多留,方才也只是认出了那身烈火纹。”
有人闻言叹息:“如今的北原,怕是妖兽都不多了。”
辜不悔吃着肉串,抚平幕帘,好奇道:“为何,难道终于有宗门去北原坐镇,妖兽不敢作乱了?”
“非也。”一位阿婆转头看向中心那位女子,“我们北原也是有宗门的,只是不比四大洲的宗门这般强悍,但千百年来也始终庇护着北原子民。”
林斐然复又看向那名女子。
北原确实有个宗门,名为神女宗,十分神秘,从不招纳弟子,如同其他散小的宗门一般,在乾道毫无声名,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当初同蓟常英在北原历练时偶然碰见的。
那阿婆又道:“妖兽之所以不多,是因为它们也无法在北原活下来了,就如我们一般,要么迁徙别处,要么死在那里。”
辜不悔手中抛着几枚石子,沉默片刻后道:“我听闻北边疫病肆虐,可有其事?”
阿婆点头,苍老的面上显出几分凄惶:“这是因为苍天不满,所以才向我们降下诅咒,落下天罚之物,自它出现后,寒症疫病便蔓延开来,就连我刚出世的孙子也……
起初,神女宗的各位仙长还可医治一二,久而久之,便也束手无策,我们只得南下春城。”
林斐然不期然想到橙花,那个同样来自北原,被寒症危及性命的少女,于是她蹙眉问道:“何为天罚之物?”
阿婆却立即双手合十,讳莫如深,仿佛光是提及都有莫大罪孽:“一路上多亏圣女护佑,我们才能平安到此。”
林斐然与辜不悔一同看向中心,却见那女子已然睁眼,一对蒙白双瞳映着他们二人身影,恍惚间,似有淡淡光晕围绕她周身。
辜不悔不禁开口:“这病是否会有其他治法?”
那圣女开口,声音细长悠远,竟莫名带有几分神性:“迄今无法可医,我南下春城,便是为了会见慕容医祖,求一张医方。今日二位善行,神女宗铭记在心,他日必报。”
言罢,她掌间小戟化作柳枝,洒下仙露三滴,一滴入辜不悔眉心,两滴入林斐然手腕,落之有痕。
辜不悔摸了摸额心,心下好奇,忍不住从包袱中掏出面铜镜,背身掀开幕帘细看起来,只见眉心有一点细小红痣,遂抬手搓了搓。
正待此时,一个前去放水的富庶男子瞥见他的面容,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大骇,惊呼一声后向对面跑去,混入自家护卫队中,大喊道。
“辜、辜不悔在这里!”
声音惊惧,震飞几只乌鹊,四周忽而沸腾起来,只除了北原来客以及林斐然几人。
林斐然转身看去,面色疑惑,却见辜不悔已然放下幕帘,坐到石上,似无所觉般吃着肉串,蹀躞带上挂着的佩剑四散。
那富商仗着人多,指着此处道:“宵小之辈也想入春城,觅仙缘,痴心妄想!”
细看之下,余下百姓竟无一人反对,大多怒视此处,神色忿然。
林斐然站到辜不悔身前,他一怔,抬头看去,少女身影笔直,比这林间高枝相比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