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人知晓,一株曲折老松上坐着的少年人,是如何度过那样迷茫无措的时日。
那时张春和为她诊治已久,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
他说,她是天生脉弱之症,无药可医,无法可治,若是继续修行剑道,尽头就在不远处。
但若是转学医道,或许有可为,路途虽艰难些,但她能走。
灵脉灵骨是天资,却也是基石,只有底子够稳,才能在修道途中过人道,登天梯。
她若是想走得长远,就得另换一条路,医道并不简单,却是最不依赖基石的一条道。
她想,这是对的。
理智告诉她,这是对的。
但她的手,她的眼,她的口,她的心都在说不行。
于是她垂下眼,双拳微握,口中低声问出那个已经听过千百遍的问题。
“首座,还有其他办法吗?”
张春和看着她,并未叹气,也没有嘲讽,只是十分平和。
“至少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他的平和来自于过往经历,他实在见过太多像林斐然这样的人。
初初修道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跨过那条名为天资的鸿沟,但时日一久,便都会明白——
自己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当初也是这般,拼命练剑,想要以此向师父证明什么,最后却还是拿起了弓。
他看向林斐然,拿起拂尘起身道:“你有剑骨在身,不甘也正常。医道只是一个提议,如果你想修其他,或是继续练剑,也并无不可。
只是你的灵脉,此生如此。”
他转身,带上站在一旁唉声叹气的太徽与清雨离去。
林斐然站在房中静静看着他们的身影,略窄的寝房中,只余一扇轩窗大敞,雪顶天光映入,将她的面容揉得模糊一片。
那时的她并没有这么坚定。
虽然心中在呐喊,在不甘,但仍有一道声音从呐喊缝隙钻出。
她说,转罢,你过目不忘,又这样勤勉,这是最好的、最适合你的一条路。
若是医道有成,他们就不会再说你是废人,若是医道有成,他们也会同你成为朋友,若是医道有成,你就与他们一样,不再是徘徊于人群之外的林斐然。
也就是那时,传言朝圣谷将开,道和宫中立即准备起来,不过五日,门内大比便过了第一轮。
那时林斐然还是坐忘境,没有资格参加,像她这样的弟子,便得在大比之时做后补之事。
例如将破损的弟子剑送去修补,为受伤弟子发放灵药,繁忙之时,或许还得兼并配药。
在比试台下等候时,她总是会看得入神。
若是她在台上,会如何胜过这个人?要如何接他的招?
抱剑前去修补时,她会想剑山是什么样子,纵然古籍中描绘得极为详尽,她却仍想亲眼见一见。
若是她能去朝圣谷,要选一把怎样的剑。
但想过之后,她还是将剑放下,还是得去药堂配药,满身锋锐也染上清苦之味,变得驽钝起来。
好在,她如今仍在此道。
墨河冲刷过的谷地虽不光滑,却也算平整,地面上只余几丝墨色。
众人涌入谷口,便见旁侧峭壁之上嵌满玉石与灵晶,熠熠生辉,而足下墨丝竟也非凡物,正是修行妙笔道所需的老墨。
入门这一途,便有不少人停下脚步,开始敲敲打打,挖起东西来。
朝圣谷开三日,先将入门的灵宝寻走,不算费时。
林斐然侧目看去,沈期及其太学府同门果然停下脚步,一边护着头,一边在踩踏的人群间挖出墨锭。
她对此处珍宝无意,故而只看过一眼后便前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