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转而看向荀夫子:“能够吸取气运的灵物,你们寻到了吗?”
荀夫子正为方才的话哑然,闻言一顿,还是没有再说,他将手中那个倒转许久的琉璃匣拿起。
“这个倒是寻到了……”刚要递出,他便惊醒一般,忽然想起什么,“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方才我便是为此事而来,被这雷云一搅乱,差点忘了!”
林斐然这时才收回目光,在湿冷的风中回首:“夫子,何事?”
荀夫子看向林斐然,巧舌如他,此时竟也有些语塞,措辞片刻,他才终于开口。
“我们在寻找此物的途中,才知晓一件事——今晚并不只是收到信笺的人做了这场梦,梦见他的,还有诸多沉浸在梦乡里的百姓。”
师祖眉头微蹙,林斐然垂下的双手也微微握紧。
荀夫子继续道:“虽然他没有现身梦境,但却将重生之事尽数告知,世间或许有六七成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做了同样的梦。
如今不过半个时辰,重生一事便已经在民间四处流传,沸腾之声不绝!”
他看向林斐然,神色沉郁,随后望向天际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这厮以邀约会面一事做了障眼法,让我们误以为,今夜只有收到信笺的人才会与他相见,殊不知,他却在同一时刻入了百姓的梦境。
难怪选在子夜,这个时候,可不就是众人熟睡之时?”
荀夫子已然是这个年岁,可提起这件事时仍旧觉得气愤,但愤懑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点缭绕心头的哀意。
他转头看向院中的人,又抽出腰间夹着的寥寥几张纸。
“……按照你先前所说,述梦的纸都已经给了他们,让他们写下与道主的梦境,但收回来的却只有这几张。
我早知道,若是让他们知晓重生一事,必定会动摇信念!
如今有些人这般如梦似幻的神情,想必道主在梦中许诺过什么。
这般蠢蠢欲动之心,好不容易在前不久按下,此时却又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若是不愿合力……”
他长叹一声,将纸和琉璃匣一同递到林斐然身前。
荀夫子不愿说出这话,以免挫了林斐然的心气,但他仍不由得在心中想:难道他们终究是棋差一招?
他看向林斐然,却见这个心思缜密的后辈有些出神,她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收回目光,只看着地面,指尖不断摩挲着剑柄,目光却在半空飞快游离。
就像是她眼前有什么东西存在,她正在专注观摩一般。
林斐然眼前确实也有东西,但不是真实可见之物,而是她方才在梦中与道主重新手谈的那一局棋,她忍不住开始复盘,想要知道自己如何补上这手。
但明明是重开的棋局,最后落子走向,却又与她最开始复盘出的棋局十分相似。
不同的开头,仍旧走向了相似的终点……
说明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是整盘棋最好的解法,也几乎是唯一的解法,只有这么走,才能在最后为黑棋留出一分气口!
即便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不重要……”林斐然忽而开口,“不论他方才做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她走到院中,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再望向雷云遍布的天幕。
“他还是在和我赌,这是最后的一次赌局。”
人有千般苦,却更有万种情,归根究底,不过是“想要”。
这是绕不开,躲不掉的。
人因欲。望结合,又从欲。望中生出,这一生便离不开欲。望,哪怕成圣,也总有想要走到某一处,若非如此,师祖他们也不会停留到现在。
若非如此,道主也不会走到今日。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一点,所以会有今夜的入梦之谈。
第三个赌约,虽说与她赌的是世人性命,可这赌约背后真正的筹码,是他在这千百年回转中看到的人心!
想到此处时,忽然间,远方传来另一道轰然巨响,那是与这雷声截然不同的轰动!
众人立即抬头看去,只见电闪雷鸣之下,东方一座沉寂许久的山峰忽然泛起浅淡的光彩,不够耀目,但在这样的永夜中却如同一抹即将初升的旭日曦光,已经足够映入每个人的眼中。
荀夫子怔然看向那处,院中众人也被这异象惊醒,于是飞身到半空,远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