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倾意正端着茶杯的手禁不住一抖,一盏热茶都扣在自己身上,滚热的灼意顺着裙摆淌下,逐渐又变成了冰凉粘湿的一片。
耳边传来小秋的哭诉,他是到南城后,被南城根深蒂固的陈姓家族所暗害,听说他的尸身被焚于火海中,惨不忍睹。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皇宫里很快下了讣告出来,皇帝震怒,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审理此案,南城甚至调派了兵将,陈家一干人等全部被捕。
“夫人,您要节哀。”小秋一行收拾着她身上的茶,一行嗫嚅着说道:“皇帝口谕,说感念大人为国尽忠,着赏赐白银万两,以国公礼下葬。”
“尸身正在回来的路上,武大人先着人送了信回来,说约莫五日之后就到了。”雀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了看她的神色。
朗倾意许久没有说话。
脱了力的手臂软软地坠垂在身体两侧,她的眼神也是空洞无神,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仅剩的力气只够她微微张开了口。
冥冥中,她根本不信这是真的,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用假死之法脱身,暗地里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出城,仍在府上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不能动摇,半分破绽都不能显露出来。
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大半日,小秋几次打算进门禀报事情,都被雀儿拦了下来。
小秋忍了几次后,终于禁不住开口道:“雀儿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夫人好,可如今消息传来,府内府外都乱作一团了,外头已经来了好几拨人,都是大人的同僚或下属来探听情况的,还有府内也是人心惶惶,若是夫人不出面,只怕……”
雀儿打断她的话,轻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只是……”
“只是眼下,她想必自己应当还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小秋问道。
“不清楚她到底要不要做方家夫人。”雀儿说完这句话,看着小秋先是愕然,而后又恍然大悟的神情,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
乱哄哄来了一拨人又被打发走,也有一些人迟迟不愿离去,到夜幕降临之时,只剩下朗明勋和薛宛麟仍未走。
管家来瞧了几遭,两人始终不肯回去,只觉得倾意终究会出来相见。
岂料,直至深夜,也未等来她的身影。
“我们家夫人就一句话,待方大人的尸身到了府上,再做定论。”
朗明勋听了,似乎明白了妹妹的意图,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同时不忘拉了面色落寞的薛宛麟一把。
“薛大人。”他压低了声音在薛宛麟耳边说了几句:“妹妹想来是担心此事尚未有定论,待看到尸身,确定了,再做打算。”
又正色道:“薛大人今日苦等也没有结论,不如先回去了。”
见他仍神色迷惘,便只好出言刺激道:“贵府上新纳的侍妾尚在孕中,想必也等着薛大人回去呢。”
薛宛麟愣了一瞬,面上显出痛苦不堪的神色来,这才晃动身子,良久,自方府走了出去。
武尽知连夜带着尸首赶回来,脚程也快,只三日便到了方府门前。
彼时,已有几日未曾安眠的朗倾意,在雀儿的搀扶下,勉强撑着身子去搭建好的灵堂处看了一眼。
只一眼,并不足以分辨什么。
焦黑的尸首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样貌,身高似乎也被烧得缩了水,身上一些零星的褴褛不知是不是衣裳的碎片。
只这一眼,朗倾意便撑不住,弯着身子快步冲到灵堂外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武尽知面色沉痛,到底有些不忍,可还是伸手虚扶,口中说道:“夫人,皇帝的圣旨和各部的哀礼都到了,您看……”
没有丝毫想叫她放松一会儿的意思。
“对了。”武尽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大人临去前交给属下的信,特命属下亲自交给您。”
“信?”朗倾意才缓过来些,禁不住抬手接了过来。
“难道他临去之前,便察觉到了什么?”她在心里想了片刻,终究没有敢继续猜下去。
并没有急着拆信,她挽着雀儿,疾步向内院走去。
腹内还是隐隐翻涌,不知是真的怕极了那尸首,还是心中的愧疚不安在作祟。
她需要缓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