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承抓住徽音的双臂,一脸急切的劝道:“你何必如此,此事容我好生徐徐图之,必能有两全之策!”
徽音面色苍白,微微摇头,“阿兄,夜长梦多,苏家未必不知我手上已有他的把柄,我须的速战速决。”
“可”
徽音抬手阻止他再劝,“只要能为阿父翻案,我便是死于公堂之上亦不悔。”
冯承无话可说,他难受的低下头,匆匆掩面离开。
冯承离开后,徽音将颜娘叫来,叮嘱她明日一早就出城离开,她们从裴府带出来的金银能保颜娘一世无忧。
颜娘不肯走,“女郎,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不敢自作主张,求您别把奴赶走。”
徽音扶起颜娘,擦干她的眼泪,轻声道:“并非你赶你,明日我生死难料,也许无法活着回来,我担心苏家事后报复,这才想让你走。”
“奴不怕,死有何惧,就让奴陪着你吧。”
徽音长睫垂泪,抱紧颜娘,“可我怕,傅母,倘若我真的回不来,你得帮我逢年过节替我父母还有景川上柱香。”
颜娘抱着徽音流泪,半天说不出话。她想叫徽音不要去,想叫徽音和她一起走,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她也知道徽音不会听她的。
月明星唏,颜娘睡在徽音身边,呼吸均匀。徽音并无睡意,她握紧手中的玉瓶,在脑中思虑明日的公堂之上的证词。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她听见街道上传来的更声,已经夜半子时了,徽音枕着手臂,强行驱逐脑中的思绪,闭上眼准备睡觉。
“咚——”
她听见一声细小的金戈声,像是精铁用力的碰撞在一起。徽音精神本就异常紧绷,听见这声彻底睡不着觉。她起身靠近窗边,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她慢慢推开窗户,血腥气铺面而来,原本寂静无人的街道多了数十道持刀黑衣人的身影,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居然战在一处,血液飞溅。
徽音瞳孔紧缩,一道羽箭从对面屋顶急速的向她面门射来,她甚至听见了羽箭破空之声。
“铮——”
底下一枚斜飞的弯刀打落羽箭,徽音回过神急忙关上窗,搬来衣橱将窗户死死挡住窗,她跌落在地,余惊未消。
下面的那群人是来杀她的,是苏家派来的刺客。
她赶紧翻出明日要呈上的证据,死死抱在怀中,听着下面的动静。
她僵在那里,连呼吸都放慢,全神贯注的盯着大门,如果那群刺客闯进来,她该怎么逃脱,怎么保全颜娘。
过了很久,徽音双腿发麻,她听见外头的声音渐渐消失,恢复了平静,也一直没有人闯进客栈。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推开窗,街道下面空无一人,甚至连飞溅在地上的血液都被情理干净,一切就像什么都发生一样,像是她做的一场梦。
徽音盯着瓦片上柄泛着银光的弯刀,那是方才有人为了救她掷出来打落羽箭的弯刀,这柄弯刀证明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探出身体,将那柄弯刀取下好生收好。
她再没有了睡意,索性握着那柄弯刀一夜到天明。
——
八月十七,长安城的尖尖从云雾里透出,晨雾未散,街道上的青石板路还凝着露水。徽音着一身月白素衣,披头散发,跪于未央宫墙之下。
“民女前御史大夫宋渭之女宋徽音,叩请陛下上听,家父宋渭蒙冤,受小人栽脏,冤死牢狱,民女所告之人,乃是当今廷尉苏文易,请陛下查明真相,还忠臣清白!”
徽音将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一声高过一声,她能感觉到额头传来的刺痛,温热的血珠沿着眉间蜿蜒而下,滴在青砖上。
不知喊了多久,久到她嗓子干涸难以发生,羽林卫的铁甲声才响起,将她围在正中。
眉眼肃穆的羽林郎将持节令而出,徽衣跪伏在地上,只能看见他玄绛相间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羽林郎将盯着额头渗血,面色惨白的徽音道:“宋徽音,你可知以民告官,越级相告要付出什么代价?”
徽音跪着身体,双手举着她沉冤的血书呈上,“民女愿受苔刑,只求陛下亲览奏章!若民女诬告廷尉大人,甘愿一死向廷尉大人请罪!”
满场一片骇然,宫闱深处忽然钟鼓齐鸣,羽林郎将长叹不语,躬身接过那卷字迹工整的血书。
晨雾散去,一缕朝阳缓缓升起,斜斜散在徽音单薄的背脊上,巍峨矗立的宫门前,她孤身一人独行。
辰时三刻,钟鼓鸣鸣,宣帝端坐于北阙正宫之上,面前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动,遮住天颜。两侧文武公卿肃立,御史持笏记录,殿中气氛压抑。
正下方,廷尉苏文易背脊挺直的跪在堂中。
宣帝面前的案几上铺着一张字迹工整的血书,条理清晰,句句含冤。他将血书一把扔在苏文易面前,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