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不过是个开生药铺的豪强罢了。
可谁曾想,不过短短一年光景!
这西门大官人竟如同得了神助,先是摇身一变,清贵加身,成了“西门显谟直学士”!这官帽上的热气儿还没散尽呢,不过几月功夫,竟又摇身一变,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西门提刑大人”!
常言道:势来如虎添翼,运至似水推舟。
看来这位西门大官人,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这吴道官心中所想,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见西门大官人问起,连忙上前一步,深深打了个稽首,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声音比平时更恭敬了几分: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吴守真,拜见大官人!张孔目引着我俩人来后,回提刑衙门了,我带着师侄些许小事,不敢搅扰大官人正事。刘公公德高望重,自然是刘公公的事要紧,贫道这点微末小事,待大官人与刘公公叙完话,再容禀报不迟!”
大官人眼皮子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也罢。你二人且坐下候着罢。”说罢,随意地朝下首远离主位、靠近门边的两张普通椅子努了努嘴。
吴道官和公孙胜连忙躬身道谢,小心翼翼地在那两张椅子上坐了,也是只敢坐个边儿,腰杆挺得笔直,与刘公公那副虽恭敬却透着几分自在的姿态截然不同。
厅堂内的气氛,因这身份地位迥异的两拨人,显得微妙而分明。
刘公公正说到兴头上被两个道士打断,心中老大不快,扭过那张白脸,冲着吴道官方向毫不客气地重重“哼”了一声,
那尖利的鼻音里满是鄙夷与厌烦。旋即又转回头,脸上瞬间又堆起那层滚烫的谄笑,声音拔高了几分,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大人!咱家刚刚接了调令,要去京里,给杨戬杨大人打打下手,襄理那西城所的事务了!”
大官人眉头一挑,这刘公公可是瞬间由一个闲差事变得权势滔天起来。
这西城所又称为西城括田所,名头听着冠冕堂皇,乃是打着“括田”的旗号。
何为括田?
说得是清查、登记、管束那京畿左近的“公田”和“天荒田”。
美其名曰,将这些地收归了朝廷,再租给苦哈哈的佃户耕种,好给官家库房里添些银子,充盈那捉襟见肘的国帑。
听着倒像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德政!
然则!这西城所落在杨戬手里那真是,把那“括田”二字,生生做成了刮骨吸髓、敲诈勒索的虎狼牌匾!
将那些庄户人家祖辈传下、辛苦耕耘的膏腴良田,眼一眨,嘴一撇,硬生生指认成“公田”!
不由分说,一张封条、几根水火棍,便将那养家糊口的命根子,“充公”了事!端的比那剪径的强人还要霸道三分!
若遇上那等有地契文书、根脚清楚的硬气田主,他们便又换一副嘴脸。
将那阡陌相连、禾苗青青的上好水田,腆着脸皮硬说成是“天荒田”!
强拉硬拽,也划入他那“公田”的圈子里去。横竖是官字两张口,他说是荒,便是荒,任你哭天抢地告官也无用!
这田地强夺了去,你以为就完了?
这西城所的宦官们,转回头,便将那刚刚从原主手里抢来的田地,再“放佃”出去——租给谁?
还是那丢了田的苦主!
可怜那田主,一夜之间,田产化作乌有,反过头来,还得向这班强人缴纳沉重的“公田钱”!
这哪里是租地?分明是剜了你心头肉,再逼你花钱买回去嚼!
一层皮剥了不算,还要榨出骨髓油来!
有道是:阎王不嫌鬼瘦,虎狼不嫌肉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