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素来极能隐忍,如今却连勉强的气力也无,心气郁结如此,如何不令人心惊?
杏三屏息回神,默默收了食器,取过放在铜炉上温着的汤药,小心端至榻前,瓷盏中药气氤氲,带着淡淡的人参与川芎的苦香。
“殿下,服药罢。”
林枫勉力睁眼,目光落在那瓷盏上,像是望见千军万马压在心头。
他颤巍巍地接过,指尖冰凉,盏身的热意灼得手一抖,只强自稳住,轻抿一口,药汁滑入喉间,苦涩翻涌,仿佛有万千细针刺过胸腹,一路灼烧至胃腑,又从丹田腾起一股燥热与寒气交错的痉挛。
可勉强饮至第三口时,林枫猛地停住,手按心口,眉头瞬间皱紧,脸色愈发惨白,喉间传出压抑的急喘声,一阵紧过一阵,胸前急剧起伏着,整个人仿佛要被那股反涌上来的呕意扯碎。
他咬紧牙关,喉结微动,竭力将翻腾的烦恶死死压下,偏头缓缓吐息,额前冷汗沿着鬓角一滴滴滚落,打湿衣襟。那紧握药盏的手指节泛白,药汤洒出几滴,在衣襟上留下点点深褐。
终是再喝不下去了。
“殿下……”杏三忙接过药盏放回托盘,又取温帕替林枫细细拭去冷汗。
帕子才贴上肌肤,他便觉林枫额头滚烫,连唇边都隐有潮红,竟似身中燥火,体内热势让他整个人都如被焚烧一般。
“殿下歇息片刻罢。”杏三语声低恳,手已探向林枫臂侧,想要扶他躺回榻中。
林枫却略摇了摇头,动作虽慢但极为坚决,眉心深蹙,侧身避开杏三的手。
狐裘厚重柔软,披在他清瘦的身躯上,显得格外沉重。锦衣重重,他却似乎仍感寒意袭身,指尖在袍下悄然握紧。
林枫一手深按酸胀的后腰,另一手撑在榻边,指尖牢牢抓着雕花的木沿,纹理清晰印入渗汗的掌心,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从软榻上一点点支起。
他才微微一动,腹中胎儿便仿佛被惊扰,蓦地翻滚躁动起来,惹得他脸色猛地一白,喉间低咛一声,眉眼骤然收紧,额角冷汗更盛。
林枫身子往下一沉,手忙托住圆隆的孕肚,那高隆的腹部起伏挣动,如沉石横卧,阵阵闷痛顿时自腹底而起。
他低头屏息,揉抚肚腹,面容惨淡,薄唇抿成一线,呼吸愈发浅细,努力忍住那股翻涌的痛意。
“殿下……”杏三低呼,眼中泛红,急欲上前相扶。
林枫却已硬生生将自己撑了起来,身形瘦削挺立,狐裘垂至膝侧。
可他双足刚落地,脑中便是一阵剧烈眩晕,眼前景象倏地模糊重影,耳边嗡鸣作响,似坠云雾,不由脚下发软,踉跄一步,身子摇晃欲倒。
杏三大惊,飞快扶住林枫的肩臂,只觉他身子极轻,虚得像风一吹便要散去。
林枫强忍体内气血翻涌,喘息几声,略抬手掩口,喉中哑声闷咳,一连数下方止,直咳得他肩背稍弓,脸上冷汗密布。
他缓过一口气,偏头看了杏三一眼,眼神仍沉稳,只是那目光深处,隐有千斤重压。
林枫轻轻将他的手从肩上拨开,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不必。”他声音低哑,却仍不失清越,像是刻意要维持体面,“我去……更衣。”
林枫转过身,手仍撑着酸痛的腰肢,双肩颤动,足尖挪着向内行去,脚下踉跄不稳,每一步都似踏在锋刃之上,走得极慢,却又不容任何人搀扶。
狐裘曳地,他的背影清瘦执拗,仿佛一株在风雪中不肯弯折的青松。
杏三看着林枫那一步一颤、近乎蹒跚的样子,心中发酸,却只能微低身形,垂手静立,不敢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