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斜斜地切过面馆门槛,落在莉亚脚边那双旧布鞋上。她坐在小凳子上剥蒜,动作笨拙却认真,指甲缝里塞着碎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灶台前佝偻着背的陆维。他正用长筷搅动锅里的面,火苗还是蓝的,安静舔着铁锅底,像一只不肯老去的老猫。
“你剥得跟猪爪子似的。”陆维头也不回地说。
“可我能吃。”莉亚把一瓣蒜扔进碗里,笑出声,“而且你昨天还拿这‘猪爪子’盛的汤呢。”
陆维没接话,只是把面捞进碗,多舀了一勺油泼辣子??他知道她爱吃这个,哪怕每次都辣得直吸气,第二天还要再来。
小莫推门进来时拎着两瓶蜂蜜酒,脸上泛红:“老板,佐维尔说今晚观测站要放信号灯!说是……纪念日到了。”
“哪门子纪念日?”陆维端着碗走向柜台。
“今天是‘她睁开眼’的第十一年。”小莫声音轻下来,“深渊祭坛那边,光柱每年都亮一次,今年据说会连闪七次,像心跳。”
陆维脚步顿了顿,把碗放在固定的位置??靠窗第二桌,朝南,能看见神庙方向。那是她的位置,从第一天起就没变过。
“随他们闹。”他说,“别让小孩熬夜。”
“可他们都想看。”小莫放下酒瓶,“艾莉安班上的孩子写了新歌,准备在光闪的时候唱。弗伦帮忙谱了曲,克莱拉打了七只铜铃挂在观测塔上,说要‘应和脉搏’。”
陆维哼了一声,转身去擦桌子。抹布经过那张木桌时,指尖在桌角轻轻停了一瞬??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他某天发现的,歪歪扭扭写着“L+L”,下面画了个塌鼻子的小人儿,正朝另一个戴围裙的大人挥手。
他没问是谁刻的,也没擦掉。
傍晚时分,镇外山崖的观测站果然亮起了第一道光。
银白色,柔和如呼吸,在夜空中缓缓起伏。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全镇的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抬头望天。孩子们自发聚集到广场,手拉着手围成圈,开始唱那首新编的歌:
>“你不曾离去,只是换了方式呼吸,
>你在风里,在铃中,在一碗热汤的雾气,
>你是我们敢说出‘我难过’的勇气,
>是我们终于学会说‘我在这里’的意义。”
歌声传得很远,连面馆门口那只总爱打盹的花猫都竖起了耳朵。而当第七道光柱冲天而起时,整片夜空仿佛被点亮,星辰随之流转,再次勾勒出那扇门的形状??门后站着的女孩手中不再是面,而是一本书,封面上三个字清晰可见:《今天也没被吃掉》。
陆维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件厚外套。他没看天,只看着墙上的排班表??那张“**批准。有效期:永久。**”的印章早已褪色,纸页边缘卷曲发黄,但依旧牢牢贴在那里,底下又添了几行新字:
>“今日工作:陪陆维生气(成功三次)”
>“请假条:去神庙和自己吵架(已批)”
>“备注:荷包蛋未偷吃,系正当劳动所得”
他叹了口气,把外套搭在肩上,走进后院。
莉亚已经在那儿了。她坐在柴堆旁,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正是当年那本《今天也没被吃掉》。书页翻到中间,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全是这些年人们寄来的句子:
>“今天我辞职了,去开了家面包店。”
>“我爸终于肯叫我名字了,不是‘那个女孩’。”
>“我在地铁站帮一个哭的小孩找到了妈妈。”
>“我梦见你对我笑了,醒来枕头湿了一片。”
她一页页读着,手指微微发抖。
“这么多话……”她低声说,“他们怎么记得这么多?”
“因为你值得被记住。”陆维坐到她身边,接过书翻了翻,“再说,你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年冬至都偷偷往别人窗台放糖饼,以为没人知道?”
“那是谢礼。”她辩解,“他们写了信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