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炙热的颜色,光只远远看一眼背影,薛兰漪就认出是尹秋月。
她又想起那块可以置她于死地的暖玉。
为何她送给尹秋月的暖玉,会在萧丞手上?
尹秋月自小就是迷迷糊糊的性子,莫不是把暖玉弄丢了,或是被萧丞使计骗了去?
薛兰漪心有疑惑,忍不住上前想要言语试探一番。
刚走到一棵粗壮的皂角树后。
十步之外,尹秋月正挽着她爹的手臂撒娇:“萧王爷不是说把暖玉赠给他,他自有办法娶走薛兰漪吗?为何这会儿子,前厅还是传出话来,让女儿准备婚事?”
“女儿不要嫁蛮夷!女儿已经订婚了呀!”
尹秋月说着,瘪嘴哭了起来。
她那将军爹轻抚着姑娘的后背,声音勉力压得极轻极温柔,“乖囡囡,不急,不哭啊。魏国公的性子霸道惯了,不过萧王爷也不是善罢甘休之辈,囡囡一日不上花轿,这事还不算定论。”
尹将军眼珠子转了转,“要不你去探望探望薛兰漪,她毕竟是国公爷枕边人,你可探探她的口风。”
“还探望?”
尹秋月听着这话,怒气不降反增,剜了她爹一眼,“从前就是你们非逼着我日日夜夜去郡主府陪她,说什么她娘早死,女儿跟她走得近,能讨皇上欢心。”
“皇上我是一次没瞧见,倒在她府上不知被她灌了多少清茶、甜酿。”
“从前我们这些姐妹要上赶着被她当狗耍弄,陪她打发闲暇也就罢了!如今她不过一娼妓,一人人可欺的玩意儿,女儿凭什么还要装傻充愣讨好她?”
“不是讨好,不是讨好。”尹将军压了下手,示意尹秋月消气,“是打探消息,只是打探消息……”
“女儿不去!她若又拉着女儿与她同榻而卧,沾染一身勾栏胭脂味儿,将来夫家如何看待女儿?”
尹秋月蓦地甩开了他爹的手臂,“怪我命苦,没个当帝师的爹,也没个死在宫里的娘!”
尹秋月揉着眼睛,哭哭啼啼去了。
尹将军在后蹒跚跟着,生怕女儿摔着了、刮着树枝了,伸手小心翼翼在旁护着……
薛兰漪站在树下,远远望着尹秋月和她诚惶诚恐的爹,久久回不了神。
其实,如果她不喜欢冰酪,可以直接跟她说的。
何必……
薛兰漪鼻头发酸,撇开视线。
她忽又想到,是不是庄婉仪也不喜欢碧螺春?杜雁也不喜欢花灯……
她曾经千思百想送出去的礼物,旁人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她们只是看在她没娘的份上,哄她开心。
越想视线越模糊,她仰头望天,深深吐纳。
头顶上空是一片亭亭如盖的栀子花,在阁楼之上俯瞰宛如祥云锦簇,繁花绚烂。
今次她才知道,原来在尘埃之下仰望,纵横交错的枝丫更像野兽爪牙,欲要将她扑压在地。
眼前的一草一木在水雾缭绕中,都不过镜花水月。
这世间,又还有什么是真的?
薛兰漪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迷惑。
阴云中,她又看到了那个笑容明媚的红衣少年。
那样真挚而热烈。
像一颗红宝石,光泽经年不灭。
他对着山峦呼喊:“我,魏宣,会比世上任何人都喜欢漪漪,永远都不会变!”
“无论何时何地,请她不要灰心,一定一定要相信我!等着我!”
少年笃定的声音环绕在她身侧。
他们站在山谷之上,面前是万丈悬崖,她却倍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