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被他捏得微微发皱,上面的字跡却依旧清晰。
“主公昨日来信,亲自过问水师进度。”
“两万大军被堵在弋阳,每日耗费的钱粮是天文之数。”
“危全讽的水师,更是如跗骨之蛆,日夜袭扰我军粮道,折损颇重。”
甘寧的声音压抑著怒火与焦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战船早一日建成,主公的压力便能轻一分,前线的弟兄便能少流一分血!”
“我甘寧受主公知遇之恩,破格提拔,总领水师,如今却只能在这湖边看著匠人敲敲打打,让主公在千里之外为粮道分心,这是我的失职!”
王大匠面露苦涩,躬身道:“將军,道理小老儿都懂。”
“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几千名匠人,已是小老儿能从饶、信、歙三州搜罗来的全部人手了。”
“如今已是人分两番,昼夜不歇,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实在是……榨不出半点油水了啊。”
“那就招人!”
甘寧猛地打断了他,眼中燃起一股狂热的火焰,那是属於昔日“锦帆贼”的悍勇与不计后果。
“钱粮之事,不需你费心!你儘管去整个江南西道张榜!”
“凡是懂得造船的匠人,不论出身,不论过往,只要肯来,薪俸加倍!”
“若有一技之长的大匠,任其开价!”
“房子、田地、金银,只要他敢要,我就敢给!”
“我只要人,只要速度!”
他重重拍在王大匠的肩膀上,那巨大的力道让老匠人一个趔趄。
甘寧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大匠,你听清楚!早一日完工,前线便能少死几百个弟兄,省下数万贯钱粮!这点费,算得了什么?”
“事成之后,我亲自在刺史面前,为你请功!为你全家老小,请一个官身!”
王大匠浑身剧震,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匠人,自古被视为贱役,官身,那是他们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荣耀!
他咬碎了牙,仿佛赌上了身家性命,乾瘦的胸膛猛地挺起。
“將军宽心!”
他猛地一抱拳,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道:“不用半月!”
“八日!”
“八日之內,小老儿就算不吃不睡,把这条老命搭进去,也必定让首批战船,交付將军!”
甘寧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里带著疯狂,也带著一丝欣慰。
他要的,就是这股不要命的劲头。
乱世之中,想要成事,无论是为將者,还是为匠者,都必须先变成疯子!
……
一个月后,九月二十八。
秋意已深,肃杀之气笼罩大地。
弋阳城头,危固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著城外那片沉寂的敌营。
这一个多月的心理折磨,他已经被逼到了一种濒临崩溃的境地。
整个人的精神就像一根被反覆拉扯的弓弦,时而绷紧到极致,时而又在无尽的等待中鬆弛下去,如今已是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他早已看穿,刘靖那看似无意义的骚扰,根本不是什么疲敌之策,那只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