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轻摇,谢执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水,盯着晃动的波纹出神。
身上的烟尘散入水中,心里却并没有太多尘埃落定的实感。谢执没等水温转凉就“哗啦”跨出木桶,罩上外衣,习惯性地往怀中伸手。
没摸到冷硬的虎符,只有玉环温润的边缘。
“居然忘了,虎符都交出去了。”他自嘲地摇摇头,收拢手掌。
玉环带着些微分量,填补起那点微妙的空落感,“端王私印”四个刻字的棱角挠着掌心,有点痒,酥麻感一路传到心底。
谢执嘴角挽起不明显的笑意。
这时门上“笃笃”两声轻响。
谢执倏地将玉环放回怀中,“谁?”
听到应答,他松了口气,开门迎崔毓进来。
崔毓端着下人备的酒菜,还是此前那副冷淡的模样,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三分。他刚踏进门便脱口而出一句:“抱歉。”
谢执失笑,“这又是何故?”
崔毓抿了下唇,指缝间露出玉饰破损的棱角。
谢执不由得想起他抱着灵牌的样子。像溺水的人抱紧最后的浮木,绝望而执拗。
和宁轩樾的眼神很像。
心跳失重般崴了一脚,一句话冒冒失失地滚出嘴边,“那个,谢谢你供的牌位。”
崔毓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玉饰的裂口抵在指腹,他用力按住,道:“端王拨了一队禁军,今日便押陈烨回京,我特地来向你辞行。”
“只怕消息很快会传到京中,陈翦指不定会有动作,我心里总不太踏实。”谢执言辞恳切,“崔大人万事小心。”
崔毓点点头,抓起自己送来的酒胡乱闷了一杯,喝得太急,脸上泛起薄红。
他攥着膝盖,指节泛白,绷了很久,忽然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心里就是过不去。凭什么。”
谢执居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乱糟糟一团线索滚到此刻,雁门一役背后的阴谋已浮现出大半轮廓,反倒令身处其中的人生出几分恍惚。
即便是谢执,也是两年多来头一次鼓起勇气回想前因后果。
父兄、袍泽、边关百姓,不明不白地枉死在雁门关外的风雪之中,成为朝中权贵垫脚的枯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想不明白,还是不敢过早想明白这背后的原委。
良久没有回答,崔毓忽地转身捉住谢执的手,“谢大人,要不……要不就别再回京了。”
谢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崔毓:“等审完陈烨,陈翦的位子必然也保不住的,届时朝中动荡,谢氏冤案平反,就在江南起兵——何必再回朝忍辱负重,何必再去受那窝囊气?皇上又真能容得下你吗?!”
他的嗓音在屋内激起隐隐的回声。崔毓胸口上下起伏,颊上不知是酒意还是怒意,难得蹿起血色。
这片寂静让他有点无措,低声探询:“谢大人?”
谢执轻轻拍拍他的手,“这话别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