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忍不住开口道:“即便丁谓弄权时被弹劾,先帝仍许其归葬洛阳。”
赵旭正在写太傅留下的课业,御案上的书本奏折堆成了一座小山,他,闻言笔尖微顿,却没抬头:“寇莱公澶渊之功彪炳青史,宋莒公……”
他斟酌着措辞,本想说远不及也,但想到老臣在朝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忍下了刻薄言语说道:“且看后世评说吧。”
曹太后忍不住了:“宋莒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宋莒公不仅是官场老人,还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在文坛上久负盛名。我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外面天色已晚,烛火照在赵旭俊秀的面庞上明明暗暗,曹太后看着官家眼下的青黑,到底软了心肠。
这孩子自登基以来,终日在经筵讲学与朝堂议政间奔波,少有清闲。
她忽而想起先帝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旭儿性子像朕,但比朕多了份精细。皇后耐心辅佐,这孩子会好好孝顺你的。”
曹太后闭上眼,轻轻叹息,罢了,孩子不愿就不愿吧,就算是她出头做个恶人,也要把这事儿给办好了。
宋莒公府上门庭若市,朝廷厚赐让这场葬礼倍显隆重。
前院里宋十郎号啕痛哭,涕泪横流,任哪个宾客看了都要说宋莒公没白疼这个小子。
宋家的新妇顾书娴跟着家中嫂嫂出来宴客,脸上愁容比侍奉老人多年的兄嫂还胜,连隔壁房的婶娘看了都心疼:“大哥也活了七十有一,没受什么病痛就去了,走时没遭罪,这是喜丧。老大媳妇儿、老十媳妇儿,你们也别太伤心了。”
旁人安慰的言语还是有些匮乏,特别是这人还是寡居五年的老太太。
自从老头子去后,由她儿子继承家产,府中的美妾们再不敢跟她扎翅,这日子倒比从前顺遂千百倍。
在她看来人都有这么一遭的,不必太伤心难过。尤其这新妇,进门不久便没了公爹,又无婆母辖制,日后跟着十郎另立门户即可。十郎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幼子,分家时定能多得些家产,虽不及长房丰厚,却也够小两口安稳度日。
顾书娴打起精神,把公爹的人生大事给办好了,反倒因着此事在女眷间有个好名声。
女儿几日里连轴转,连米水都没怎么进,忙起来跟亲娘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看得邵氏心疼坏了。
回到府上,又对着官人病殃殃的身子,连哭都没处哭去。
顾廷煜看她背对着自己做针线活,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话,就知道她心里还有怨气,“娴姐儿这婚事是父亲做主,当初看宋十郎的时候,你也说好”
邵氏在顾廷煜面前向来温顺恭谨,言听计从。
这回为了女儿,竟也忍不住辩驳:“可我也不知道宋莒公他如此短命啊!国公府爵位被长子承袭,咱们娴姐儿又能捞着什么?宋家两府都在走下坡路,小辈里没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
顾廷煜沉默片刻:“活到七十一,已经不算短命了。”不像他这副身子,能熬到今秋都是奢望。
邵氏望着他病弱佝偻的身形,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官人还不到四十岁,却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这般光景,叫她如何说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