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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昨天做的梦。”
“我做了很多次这种梦,离不开末日和那几个所谓的‘家人’,我很害怕。”
池枝圆低垂脑袋,睫毛颤抖,眼尾红得像刚哭过,手藏在桌底,指尖抚过手腕上密密麻麻的掐痕。
他每次都会在梦里掐自己,无意识地逼自己醒来。
煮沸的茶壶发出尖哨声,医生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雾四溢的茶水,递给池枝圆。
“不要怕。”
“你做噩梦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作为孤儿带来的创伤,让你潜意识里迫切地想要家人,以及你对生存焦虑,害怕人类失去庇护所。”
“再说了梦里有什么都不出奇,我昨晚还梦见我吃的汉堡包长出双腿追我。”医生笑了笑,安慰他。
打印机滋滋作响,医生开好处方单:“给你开了一点安眠药。”
他从抽屉里的小药箱捣鼓出几颗白花花的小药片,装在塑封袋里递给对方。
池枝圆看着来源不明的药片,圆眸透出疑惑:“确定有用吗?”
医生喝了口茶水,打包票:“这是智核生物集团最新研发的药品,智核的名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放心,吃了它,就绝对不会再梦到你那几个家人。”
“但绝对不要吃多,睡前只能吃一片,不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有人逼你吃也不要吃。”
谁会逼他吃?
池枝圆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把药品收好,离开小诊所。
外面还下着雨,雨丝稠密,泥泞地面倒映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行人步履匆匆。
池枝圆撑着伞走上天桥,看见远方有一面耸入天穹的高墙,投下的阴影覆盖整座城市,像山巅,又像远古巨人宽阔的背脊,孤独而沉默着背对人类。
一千年前,世界爆发污染病,刚开始只是人类长出了六只眼睛六条手等等,慢慢地没有生命的床、碗筷、屋子都长出了肢体,最后波及每个物种、每个个体,连时间、空间都被污染。
那些只存在于鬼故事的怪谈,因为逻辑被污染,登陆于世界。
人类灭亡了九成,人类濒亡之际,能够抵御污染的安全墙诞生,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安全墙并不是只有一堵,而是像卷心包菜,环形状一层包一层,每一层中间都是一座城。
数字越大的城市就越靠外层。
池枝圆所在的101号城位于最外围,在所有基地中属于发展进度最慢、经济最贫困的一个。
生态系统无人维护,天空常年阴雨连绵,垃圾在街道转角堆成小山,席卷而来的微风恶臭难闻。
池枝圆撑着伞回到垃圾填埋场旁边的老式小区。
棚户楼用渔网和水泥违建了许多层,摇摇欲坠。
池枝圆走进棚户楼电梯,按了地下18层。
穿过狭窄昏暗的走道,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他推开门,回到家。
地下室很小,只有五平米,但布置得很温馨,毛坯墙壁贴上碎花墙纸,地面铺了层泡沫软垫,被褥枕头洗得发白,短裤衬衫整整齐齐挂在一旁,散着洗衣粉香气,一盆塑料假花放在床头。
这里没有独立浴室,他不习惯在公共浴室和别人一起洗澡,便淘了个二手喷水器,用塑料布在房间隔出小空间当浴室。
池枝圆洗完澡,赤裸弱小的身体裹在宽大浴巾里,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颊两侧,衬得面庞雪白,像随时会碎掉的玉器,
他坐在床上,拆开医生给开的药,含着温水吞了一片。
隔壁租客打起电动游戏,音乐声与亢奋的尖叫声穿透墙壁,楼上的情侣又开始吵架,酒瓶砸在墙壁,伴随着怒骂声。
池枝圆索性摘下助听器,世界彻底归于寂静,当聋子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
安眠药起效速度很快,没过多久思维混混沌沌,眼皮沉得直往下压,但他没忘记今天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投简历。
他打开招聘软件,刷新今日有招聘需求的岗位,将简历一一发过去。
他目前失业在家半年,吃饭要钱,租房要钱,助听器用了很多年,随时都会坏掉。每天晚上准时上线发简历已经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