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雾灵山,总浸在一层淡淡的岚气里。山腰间那片野生兰草坡,是方圆百里灵气最盛的地方。每到清明前后,成片的春兰破土而出,素白的花瓣上凝着晨露,风一吹,香气能飘到山脚下的清溪村。村里的人都说,那兰草坡有神性,从没人敢随意采摘,就连牛羊也会绕着坡脚行走,仿佛知道那里藏着不可惊扰的秘密。
兰草精便是这坡上最老的一株兰草所化。她修行了三百年,才褪去草身,化为人形。初化形时,她不过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用兰花瓣织就的素衣,皮肤莹白得像晨霜,眼眸清亮如溪涧。她不懂人间的规矩,只知道守着自己的兰草坡,日出时吸收朝露,月升时吐纳灵气,日子过得简单而宁静。
她第一次见到沈砚书,是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那天她正坐在坡顶的老松树下,看着雨滴打在兰草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咳嗽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从山道上走来。他面色苍白,额头上渗着冷汗,身上的长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狼狈又虚弱。
兰草精本不想管人间的闲事,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兰草坡,脚下一个趔趄,竟直直地摔在了她身前的兰草丛中。那些刚冒芽的兰草被他压得弯了腰,却奇异地没有折断。书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竟溢出了一丝血迹。
“你……你还好吗?”兰草精犹豫着开口,声音轻柔得像风吹过兰叶。
书生闻声抬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素衣少女,周身仿佛萦绕着淡淡的兰香,一时间竟看呆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撑着地面起身,拱手道:“在下沈砚书,途经此地,不慎染疾,惊扰了姑娘,还望恕罪。”
兰草精摇摇头,指了指松树下的石凳:“你身子不适,先歇歇吧。”她说着,抬手摘下一片带着晨露的兰草叶,递到他面前,“含着这个,能缓一缓咳嗽。”
沈砚书将信将疑地接过兰草叶,放入口中,一股清甜的凉意瞬间蔓延开来,喉咙的灼痛感果然减轻了不少。他心中诧异,这普通的兰草叶竟有如此奇效,再看眼前的少女,气质空灵,不似凡尘中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那天下午,沈砚书在松树下歇了许久。兰草精坐在他身边,听他讲山下的故事:讲繁华的京城,讲热闹的市集,讲寒窗苦读的学子,讲金榜题名的荣耀。她从未离开过雾灵山,这些新鲜的事情让她听得入了迷,一双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向往。
沈砚书也问起她的来历,兰草精只含糊地说自己住在山中,无父无母,与兰草为伴。沈砚书见她孤苦,又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惜。临走时,他对兰草精说:“姑娘大恩,沈某没齿难忘。待我金榜题名,定当回来报答姑娘。”
兰草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第一次有了异样的情愫。她不知道什么是金榜题名,也不知道报答意味着什么,只记住了他温润的声音和真诚的眼神。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在坡顶的老松树下等候,盼着能再次见到那个青衫书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兰草坡的兰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兰草精的修为日渐深厚,化为人形时也愈发清丽动人。她依旧每天守在松树下,看着山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却再也没有见到沈砚书的身影。
直到第三年的暮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兰草精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沈砚书。他比三年前成熟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只是面色依旧带着一丝疲惫。
“沈公子!”兰草精快步迎了上去,声音里难掩喜悦。
沈砚书见到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他走上前,拱手道:“兰姑娘,别来无恙。”
兰草精点点头,拉着他坐在松树下,急切地问:“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为何直到现在才回来?”
沈砚书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原委。原来他当年离开雾灵山后,便赶赴京城赶考。谁知考场上突发恶疾,发挥失常,名落孙山。他心灰意冷,又怕回来见不到兰草精,便在京城逗留了两年,一边苦读,一边打零工糊口。今年再次赶考,依旧未能如愿,只好失意而归。
“我真是无用,辜负了姑娘的期望。”沈砚书说着,神色愈发落寞。
兰草精却不在意这些,她轻声安慰道:“考不上也没关系,你平安回来就好。如果你不嫌弃,便在这山中住些时日,好好调养身子。”
沈砚书心中一暖,看着兰草精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嫌弃与鄙夷,只有纯粹的关切。他漂泊多年,受尽了冷眼与嘲讽,从未有人这般真心待他。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永远留在这座山中,留在这个姑娘身边。
就这样,沈砚书在兰草坡住了下来。兰草精为他收拾了一间山洞,又用灵气滋养山中的果实和野菜,让他衣食无忧。沈砚书则每日在松树下苦读,累了便与兰草精聊天,听她讲山中的趣事,看她照料那些兰草。
兰草精的日子变得充实而甜蜜。她会在清晨采摘带着露珠的野果,送到沈砚书手边;会在夜晚点亮萤火虫,为他照亮读书的路;会在他遇到难题时,用兰草的灵气为他凝神静气。沈砚书也越来越依赖她,他会给她讲书中的故事,教她写字画画,会在她开心时陪着她笑,在她难过时安慰她。
他常常看着兰草精的眼睛,认真地说:“兰姑娘,你是这世间最纯净美好的人。等我将来功成名就,一定会娶你为妻,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