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赤诚使得他对待有关太子妃的事情都格外谨慎,每次去废墟前凭吊都会换衣焚香,绝不会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那里。
如今分明被人折辱,他却不怨恨,实在是古怪至极。
以她如今的姿态,很容易便能看见宋明轩宽大的衣袖下凸起来的部分,看起来是个细长的物什。
初年下意识地抬头与楚袖对上了视线,而后状似无意地从那片衣袖上拂过。
宋明轩身子往后一缩,躲了过去。
而初年指尖蹭上了些许灰黑,她轻笑道:“宋公子莫怪奴婢冒犯,实在是衣有污秽,于礼不合。”
这幅度极大的动作自然也落入了楚袖的眼中,只不过她像是没看见一般为宋明轩解围:“已经是用膳的时辰了,还是先回侧殿吧。”
“探秋说的是。”这般说着,初年同时伸手过来,从楚袖手里夺过了轮椅的控制权,对着她道:“辛苦探秋,之后便由我来吧。”
楚袖没拒绝,她与初年并排往下走,时不时低头望宋明轩一眼,方才那一躲似乎让那东西在他衣袖之下显了形。
初年的话语更是让他翻着衣袖寻找那抹沾了灰黑的衣料,如此一来,那物什便显现得更加清楚了。
约半尺长、并指宽的细长形物件,一端自翻起的衣袖里漏了出来。
暗沉内敛的黑檀木被雕刻成一寸见方的瑞狮模样,最边缘隐约可见月白色的绢帛。
这是一副字画,除此之外,楚袖想不到什么东西需要被如此裱起来。
这莫名其妙的发展令她更想知晓宋明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东西从宋明轩身上取来。
靠她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但现在有初年打配合,两人好歹也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同僚,前些时日配药煮药练出来的默契还是在的。
下了斜坡,初年目不斜视地推着轮椅往侧殿的方向走,只是她似乎没注意到青石板路上多了些碎石瓦砾,直直碾了上去。
木轮被卡得一顿,坐在上头的人被颠簸得离开了椅面一瞬,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两边的扶手,宽大的袖子被风吹拂开来,漆黑的瑞兽破衣而出,咚的一声落在了离他脚边尚有一尺的地面上。
万籁无声,就连风声都在他耳边止息了。
宋明轩没有试图去捡,因为这样的距离,他压根儿碰不到,去捡无疑是自取其辱,所以他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指了指地上的卷轴。
“哎呀,初年你真是不小心,怎么把小公子的东西都掉出来了。”她口吻轻快地抱怨了一句,初年也顺着她说话:“那可真是抱歉,麻烦探秋帮忙了。”
“小事一桩。”
因为真的是小事一桩,她只需走过去,将那东西拿起来,然后送进宋明轩手里。整个过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哪怕在这里的是个三岁小儿也不会搞砸这么一件事。
但是宋明轩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说也有十五岁的医女,纤细的指尖在画轴背面一滑,那原本系得极紧的束带也不知是如何被拨弄开来。
总之,他看见那卷画轴在平整的青石砖上铺陈开来,一低头便对上了那墨痕深浅的一顶花冠。
金花银珠玉流苏,碧玺翡翠红玛瑙,天下珍宝尽数融在了这顶花冠上。
再往下便是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着女子罗裙,却套着男子外衫,一手执竹笛,另一手却仗剑。
如此怪异的组合汇聚在一起,却意外地很是和谐。
那男子面容被一把从旁掷出的折扇扇面遮掩,只露出了一双细长的眉眼。
除此之外,四周还错落着丝绸、金银、宝珠,看得出来,这应当是一出戏的落幕。
楚袖的眼神长久地停顿在某一处,而后赶在宋明轩要暴起之前,她将画轴一点一点地卷了起来,重新塞回了宋明轩怀中。
当然,这件事并没有结束,相反,只是个开端罢了。
是谁送了宋明轩这么一幅画,对方的意图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有待查考,但不是楚袖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别的不说,宋明轩就得有人去询问一番,按身份来说,最为方便的是顾清修。
其实这也简单,只要她在顾清修面前提起,他就一定会去盘问,毕竟这画上的人物他再熟悉不过。
她跟着初年去了宋明轩居住的侧殿,顺带着蹭了一顿午饭后才慢慢踱步回了太子正殿。
路眠和顾清修依旧没有回来,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是以她也不打算在正殿中空耗时间,那里早有人等候。
她推门入殿,正对上那人手执一卷医书,纸笔铺开,旁边已然摞了一叠书写过的纸张。
“秦女官可是在找治离魂之症的法子?”
从暗室里出来用过饭食又将将沐浴一番换了新衣的秦韵柳点了点头,她并未擦干头发,水珠自发尾落下,浸湿了她肩背的衣衫,衬着她都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