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属于孩童的嚎啕大哭,响彻了寂静的林缘。
这哭声如此纯粹,如此无助,完全不受她灵魂的掌控,纯粹是这具幼小身体在巨大惊吓和委屈下的本能宣泄。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噎而不断起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蜜色的皮肤哭得通红。
什么成年人的尊严?什么穿越者的冷静?在这一刻被这具四岁身体的生理反应彻底击溃,碎得干干净净。
老埃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痛哭弄得僵住了。他抓着西尔维娅肩膀的手,像是被那滚烫的泪水烫到,猛地松开了力道。
看着眼前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小小身影,看着她布满泪痕和泥土的小脸,看着她因为恐惧和委屈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他脸上那骇人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近乎无措的痛悔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弯下腰,用那双沾满铁锈和泥土的大手,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动作生硬得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他沉默地将那个哭得浑身发软、还在不断抽噎的小身体抱了起来,紧紧地、保护性地搂在怀里。
他不再看森林深处一眼,抱着她,迈着沉重而快速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险些吞噬她的幽暗之地。
西尔维娅把脸埋在老埃德硬邦邦的皮围裙里,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噎。
灵魂深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羞耻——不仅是因为探寻失败,更因为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如此彻底地被这具孩童的身体所“背叛”,哭得像个真正的、无助的三岁孩子。
但同时,老埃德怀抱里那沉默而坚实的暖意,又像唯一的浮木,让她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得以喘息。
那天之后,森林成了绝对的禁区,而“哭泣”这种属于孩童的特权,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周正的意识里——在这具身体里,他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眼泪。
……
森林探险的惨痛教训后,西尔维娅将无处安放的精力更加集中地投向了老埃德的铁匠铺。既然身体力量不足,那就从力所能及的开始。
她不再奢望立刻抡起铁锤,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学徒一样,从最基础、最琐碎的工作做起。
首先,她尝试看得更仔细,也更深入。
——不再仅仅是看动作,而是尝试理解每一个动作背后的逻辑:为什么生铁块要烧到黄白色?
因为此时铁质最软,延展性最好。
为什么锻打要趁热?
因为冷却后铁会变硬变脆。
为什么淬火要用油或水?
不同的介质冷却速度不同,会赋予钢铁不同的硬度和韧性。
她甚至开始留意老埃德对不同客户需求的应对:农具要厚实耐磨,刀剑要坚韧锋利,马蹄铁要贴合弧度……每一次锻打,都是针对性的“创作”。
此外,她主动承担起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
当老埃德拉动巨大的风箱鼓风时,她会搬来小木墩垫在脚下,然后整个人扑在风箱拉杆上,用自己小小的体重帮助往下压,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那份认真的劲头让老埃德紧绷的嘴角偶尔会松动一下。
她还会提前把需要的小型工具——合适的钳子、錾子、小锤——放在老埃德顺手的位置。
她会仔细地把锻打后散落在地上的氧化铁皮扫起来,堆到角落。
她会在老埃德淬火时,小心翼翼地端来盛着淬火液的木盆。
并且,她还开始尝试用更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求知欲。
当老埃德在修理一把卷刃的柴刀时,她会指着卷刃的地方,用尽量清晰稚嫩的声音问:“爸,这里……软了?”
或者当老埃德给一把新打的锄头淬火时,她会指着冒起白烟的锄头尖:“水……快?硬?”
她的问题往往很简短,甚至词不达意,但指向性明确。
老埃德依旧沉默寡言。
但他回应她的方式在悄然改变。
有时,他会用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铁料,在她面前停留片刻,让她看清铁块的颜色变化,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有时,他会把她摆放好的工具调整一下位置,用行动告诉她哪种摆放方式更顺手。
偶尔,在她问出关于“软硬”、“快慢”的问题时,他会拿起两块不同硬度的废料,互相敲击一下,发出不同的声响,或者用錾子在上面划一下,留下深浅不同的痕迹,用最直观的方式让她感受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