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望着疲惫地耕牛,向为自己牵牛的农夫请求道:“田父,能否教我用踏犁?”
几只归雁掠过翻腾而起的泥土,飞向高处。李世民突然想到和张亮偶遇的那个下午:“也不知他抓到活雁没有?”
远处传来隐隐的敲梆声,似乎是村正在一路巡查一路宣诵杨广矫揉造作的《劝农诏》:“京畿之地,务尽地力……”
“尽个屁,又要把丁壮拉去修宫室和官道了。”李世民腹诽着,闷闷不乐。
年轻人不再理会向空中逃离的大雁,只专注于眼前的田地。
青璟站在台地的桑林中,看到一道道新的犁沟被塑造出来,孩童追逐,隐鼠逃窜,惊起了邙山脚下觅食的麻雀……
几位年长的农妇记录树皮灰白开裂,根系腐烂的桑树的棵数,并在死树上做好记号。
“改日让男人们补栽桑树。一月可以先料理果园和花圃。那片比粟米地稍高一点的平地是麻地。等男人们翻好那片田地,就给先给麻田松土了。”领头的妇人对长孙青璟道,“先夫人生前也曾与我们一道浴种养蚕。她是非常有趣、和蔼的国夫人,既能够以外命妇的身份侍奉皇后亲蚕,又能像一个真正精通桑蚕之术的农妇般与我们这些乡野卑鄙之人谈笑风生。”
长孙青璟点头道:“全家人都很想念母亲。”
“小郎君的性格有些像先夫人……”农妇微笑着望着前方农田中趁着耕牛休息向人请教踏犁用法的公子,“老人们都说公子早晚受不了稼穑之劳,会与我们这些粗人不告而别,我觉得不是……”
“他不会半道退出的。”长孙青璟确定地说道,“我们都不会。”
“娘子们,检视身上是否还配有麝香囊,抓紧取下放在桑林外面,不要碰到蚕室中的蚕连!”农妇高声提醒道。
几个出修剪桑树枝的新手匆匆从林中奔逃而出,解下香囊远远放在路边,以免清理蚕室时蚕卵遇麝香而腐烂。
这一行人皆是窦夫人生前心腹,直接参与了李家私留司农寺良种的犯科之事。
如今长孙青璟接手庄园蚕桑事务,为首的蚕妇必要将其中干系与新主母交代清楚。
众人进入台地后隐蔽的蚕室后,便开始清理腊月时就积存的尘土杂物,修补蚕器。
长孙青璟刚在熟练蚕妇指下点制好一个简单的蚕椸时,阿彩匆匆跑来报信。
长孙青璟激动地打开了兄长的家书,展信一看,长孙无忌连一句“孟春犹寒,体履如何”的寒暄也没有,只是用孤蓬自振,惊沙坐飞般的章草大字代替了通常诗意斐然的问候:
“尔曹误我!”——
作者有话说:划重点:没亲到,下次再说吧[笑哭]
种田是真种田,长孙也不是拉拉队,她真去打扫蚕房。蚕种理论上是朝廷发的,但是大家族多半违法乱纪,尤其这家主母是窦夫人……所以青璟需要和和窦夫人的心腹们交接一下工作
第73章牢骚
长孙青璟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白鹘两次往返的时间,似乎对不上;又看见阿彩手中抱着一捆卷轴,想来那不是单薄的白鹞所能捎回来的。
于是她便问道:“我兄长派部曲来送信了吗?你带他来见我领赏!”
阿彩摇摇头:“不是高家部曲,是敏行公子。”
说到长孙敏行的时候,阿彩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长孙青璟接过一捆卷轴,急忙问道:“敏行现在何处?你怎么不带他t来见我?”
“他说他一个男子,贸然来蚕房,怕冲撞了蚕神,就没过来见你。本来我领他去见公子,他又见公子与农人们在一处劳作,就说不便打扰。他先去乡间走一圈找几个闲汉攀谈,等你们忙完再聚。”阿彩答道。
“他去找闲汉攀谈?”长孙青璟几乎笑出声,“他那么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一个人,能和田舍郎们聊些什么?莫不是你耳朵坏了听错了?”
她真的无法想象长孙敏行和农人们可以闲聊些什么话题。
“娘子,我真的没有听错。敏行公子就是这么说的。”阿彩急着反驳,“公子说自己受陆夫子之托在写一部书,需要跑去乡野跟人请教字音——娘子,你可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也不明白。”长孙青璟摇摇头。
关于神出鬼没的长孙敏行以及他那部奇书,一主一仆便谈论至此。
长孙青璟郑重地向教她修制蚕器的妇人告了一刻假,匆匆览信。
“……胡椒香薰时味道纯正,想来价格不菲,母亲说大兴家中香料有余,下次不要随便将夫家香料寄回来,免得被人看轻;舅母对婴儿衣物十分满意,逢人就夸赞你惦记着全家……若是男孩,我们准备叫他‘履行’。母亲今冬风疾并未复发,只是牵挂你,有时会在你原本的寝室里呆坐半日,不过只是眼圈红,不曾哭泣……你去忙接驾的事宜吧!……你不要和他吵架!吵赢了又如何?……颜、崔、王、陆诸位娘子的答谢附于书后,你可慢慢展看。”
——这大概是长孙无忌对于她第一封家书的回复。
长孙青璟微笑了一下,继续读下去,不耐烦的狐狸尾巴便在第二封信中呈现了出来。
长孙无忌那满腹牢骚又古道热肠的面庞跃然纸上。
“我们看到你所述应对皇帝微服突访一事,甚为忧虑,所幸你夫妇二人应对得体……你确定自己可以随意支使安业否?万事小心。母亲一想到你可能从河南举家迁往更远的河东,心情就顿时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