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势坐在妻子身旁,一手移近她膝头,轻柔地捏捏她的手指:“观音婢,我……”
他想说其实他也很局促窘迫,他也跟刘娘子再三言明长孙青璟可以应付任何不虞,但是被一一驳回。
如果不是刘娘子再三叮嘱、耳提面命,他也不是非要赖在这里不可。
长孙青璟抽回被握住的手指,反手扣住李世民的手腕,把他自作主张的手掌贴着他自己的膝盖放下,开玩笑似的弹了两下,又将自己的手挪远了一些……
李世民刚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却突然觉察出自己很享受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
明明那么想离她近一些,却要找托词说自己不得不来她身边——岂不要被她笑死。
他清了清嗓子:“反正他们一个个疑神疑鬼好几个月了。如果我们——”
一个铜狮镇纸被投掷到两人中间。
“公子脚伤好了吗?”长孙青璟转过头,笑意盈盈。
——他还不算太傻,分得清诱惑和威胁。
“是我妄想了。”他自嘲道。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看似自制的女孩也如那日在桑林中一般受着他的蛊惑。滚烫的情欲灼伤自己又伤害对方。但凡他再坚定执拗些,她身上的冷静的伪装自然被撕碎,循礼的举止便悉数裂解。
长孙青璟手执一册《离合诗集(字谜书)》,却连一个字也猜不出来,只是发呆。
李世民也不敢笑话她长时间只盯着同一列文字,便干脆走到窗口。
夜航时,楼船四围铜灯柱上挂起t了防风灯笼,弓弩手在远处水面出现模糊影子时就位。
甲板上脚步声、呼号声四起,一片凌乱。
“我去去就回!”李世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离开的理由。
陆陆续续有船客带着刀弓来到连廊与甲板上,大家决定一起应对黄河上突如其来的盗贼。
直到对方船只擂鼓靠近,楼船上人才看清那是巡河官船。楼船以号角回应,双方擦身而过。
虚惊一场之后,船主亲自来到甲板安抚众宾客,劝大家早些休息。
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少年有回到那个充满了尴尬又随时会激起他奇怪的好胜心与贪婪的占有欲的卧室。
长孙青璟已经熟睡,好歹留了半张榻给他。
中层的乐女还在奏唱着《西洲曲》,愁苦婉转的乐曲弄得人心烦。
他最终随手在房里找了一条帔帛堵住耳朵才能入睡。
第114章行船
船近三门的晌午,长孙青璟听到船主与乐班班主的交谈,昼夜不停歇的琵琶箜篌声一时消散了。
僧侣们原先零散自发的的午课突然变成了与早晚时一样的统一诵经。
船速明显地减慢了,有船工开向客人们呼号祭祀开始,留在房中静待即可,不要饮酒娱乐,以免冲撞禹王。
年轻的船工们将香案、香炉、酒、盐、肉脯、纸马陆续搬上船头。
舵师与船主亲自主持祭祀,大家虔诚地向着案上的陶土大禹像跪拜,高声向空中念着粗浅的祷词:“禹王开恩,佑我船行;三门闯过,风平浪静。”
然后,船工们开始焚烧纸马,向河中投掷铜钱和米粟。
从未经过砥柱山的船客好奇地探身,暗中观察这种古老的祈福仪式,觉得既滑稽又粗鄙。
当船慢慢来到人门前方时,初次看到砥柱山的船客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山形嵯峨如剑指苍昊,仰望层嶂蔽日,俯瞰恶浪吞舟。
船客们口中说辞也不禁与“粗鄙”的船工们一致起来。
“禹王佑我。”
“阿弥陀佛。”
楼船缓缓地驶入最宽处不过二十步的两道岩壁之间。
两岸岩骨嶙峋,色赭如锈铁斑斑;石棱狞厉,苔斑若龙鳞片片。
船工们将桅杆底座上的引绳慢慢向船舷下方放出,两岸栈道上的纤夫用长竿勾取引绳,与主纤绳连接。主纤绳又在距离船身六七步处分作十几股纤绳,交由两边各十几位纤夫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