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烧得劈啪作响,她全副心神都投入在手边的事,压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费了两刻钟,顾玥宜好不容易把那本标有记号的秀女名册誊写一遍。正准备将书信加封时,突然有双大手越过她的头顶,直接劫走那张信纸。
她慌忙伸手去抢,可楚九渊却转身把那封信高举过头,悬在她碰触不及的高度。
他仰着下巴,将写有字迹的那面朝下一翻,口中念念有词道:“大理寺卿杜茂生之女杜芷嫣,顺天府府尹韦子庠之女韦芳琳,翰林院侍读谢和安之女谢欣颖……”
楚九渊的视线早已扫视到整页的底部,并将那些个人名都在心底默读数遍。但嘴上却是故意逗弄着她,把语速放得极缓,极慢。
顾玥宜往上一蹦,重心因为双脚倏然离地而有些不稳。紧接着,她上身歪斜,径直向前栽倒。
楚九渊这下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管旁的,松开手中的物什,下臂紧揽住她细软的腰肢。可谁知,顾玥宜窝在他的怀中竟不羞不臊的,只顾伸手去捞那张薄纸。
她这副态度,惹得楚九渊是浑身不痛快,忍不住低声轻斥道:“没心没肺。”
“嗯?”
顾玥宜对他这把无名火感到疑惑,刚想出声询问,却听见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从那半大不小的缝隙,门外的琇莹只能依稀瞧见两道身影交叠着,不禁咽住话,红了脸,慌忙伸手去关门。
可这时楚九渊已经放下顾玥宜,脸色铁青地扳开门,向外走去。
顾玥宜尾随在后,眼看帝王满脸不豫之色,只觉得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太妙啊。
第35章第35章(一更)
楚九渊撩起衣袍,在她面前坐定,“皇祖母觉得是曾孙,还是曾孙女好?”
太皇太后自知他是有意要逗自己开心,倒也颇为配合地笑了几声,道:“这事儿老婆子我说的可不算数,你得问问哀家那孙媳妇儿去。”
楚九渊笑言道:“好,孙儿今晚就问。”
太皇太后略一颔首,想了想又叮嘱道:“找时间让太医先给皇后把把脉,看她的身子是否适合生产。主要是那孩子太清瘦了,若是体质虚弱些也不打紧,好生调养一阵子再受孕便是,千万别急进。”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的意思。”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道槛儿不好跨,你千万别觉得是理所应当,反倒要无比珍惜愿意为你以身犯险的女人。”
“尤其那孩子的亲娘,还是生产时引发血崩而猝逝的。”太皇太后遍布皱折的双眼,不掩心疼,“哀家倒是没有想过,她肯主动提出要替你生孩子的事儿。”
楚九渊一直凝神聆听着祖母的教诲,可在听到这句时,仍忍不住神思飘忽起来。
旁人或许了解得不够清楚,但他作为顾玥宜的夫君,却是真切地明白她曾经有多么牴触房中之事。
思及此,楚九渊只觉心脏都不可抑制地一阵抽搐与绞痛。直待良久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神色坚定地道:“孙儿这辈子都不会负她。”
太皇太后抿唇而笑道:“你若有这份心意,就多去陪陪她吧。甭继续费心在哀家这老婆子身上了。”
“孙儿谢皇祖母体恤。”楚九渊的确是迫切地想见到顾玥宜,因此并没有推拒,而是直爽地应下。
只是这头他刚起身,那头的顾玥宜却已经离开慈宁宫一段路程。
她斜坐在凤轿上,双目一闭,就忍不住打起盹儿来,倒也没留意到今天轿子行径的路线与平时不同。
直到,耳畔传来一阵不寻常的箫声。
顾玥宜恍然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便倒映出景色的轮廓,这里乌云蔽日,黑浪掀天,荒芜得寸草不生。
然而当她再往前走,整个世界仿佛开始苏醒,绿叶成荫,翠色莹润,沿途紫薇花满枝头尽显芳菲。
顾玥宜不曾知道,宫里头还有这样奇特的地方。心里正有些慌乱,一转头却看清了那名吹箫人的面容。
“霍容辞。”
霍容辞回过身,撞进她盈盈的眼波里,水色漾着几分恼意,好像每次见面她都是这副又羞又气的模样。
遇得多了,他倒也镇定自若,仅是拱拱手说道:“让娘娘受惊,是我霍某的不是。但若非用上这种方法,娘娘定然不会轻易赴霍某的约。”
顾玥宜紧锁着眉,显然有些不谅解。
霍容辞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甚至没资格矫情,缓了一缓便道:“我过几日就要启程返国,在那之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雕琢成虎形的玉珮,交至她的手中,满脸郑重地嘱咐道:“这虎形珮,在东宛国土内不论谁都识得。你若有急事相寻,手持着玉珮,可号令城中侍卫一路将你护送至皇宫,我在那儿等你。”
顾玥宜低头打量着,那块安稳地躺在自己掌心的青玉珮。
单看它玉色纯正,虎形矫健,通体饰满几何纹路,便知不是凡品。更何况,按照霍容辞的说法,这枚虎形珮应该还是东宛皇室的标志,她收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