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严策衍轻飘飘这几句话,过去和妈妈苟居躲在狭窄巷子里的那些灰暗童年又一次深深地刺痛了颜惓高傲的自尊心。
“……原来,早就知道了啊。”颜惓苦涩地抿紧了下唇,然后破罐破摔地开口道:
“白沙街什么地方,那你应该都看到了吧。贫民窟,违法犯罪渣滓窝点,这一片都是黑户……我……”颜惓顿了下,牙齿快要把自己咬出血来:“我之前也是黑户。”
“难道要我把一切都曝光吗。我妈妈是爬床借子上位的可怜女人,我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
“我们两个用尽了手段,才攀上颜氏集团的门,却还是被颜正东当做筹码、玩具,戏耍得团团转……”
这些沉重的心事挤压了颜惓太久,以至于颜惓把这番话说出来时,胸腔里跟碾碎了似地生疼又解脱:
“现在整个颜氏集团都靠我一个人撑着。如果这个节骨眼我出了任何一点儿负面新闻……那就全完了。”
“天价的债务、赔偿金、所有人张嘴就是向我要钱……还有,还有……妈妈。”
“妈妈威胁我要是回去白沙街她就去死,我还有个弟弟……他才刚上小学一年级……”
“我不是没想过傅端年想借我牟取利益,也猜到了这次约会有风险,可是……”
颜惓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说到最后尾音不住地在颤抖:“都到这一步了,严策衍,难道我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严策衍静静地听完颜惓发泄般地倒出来的这番话,漆黑的瞳孔盯着颜惓,一动不动。
“一直都是这样。颜惓。”沉默了良久后的严策衍终于开口说话:“七年前你就是这样。”
“你只相信自己。”
“把别人都当傻子似的累赘。每次遇到了麻烦,做的第一件就是把别人‘推开’。”
把我推开……
“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
严策衍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好像裂开了两半,一半埋怨憎恨着颜过去的行径,一半又心疼着那些把颜惓变得这样坚硬拧巴的伤痕。
“我……”这次换颜惓哑口无言,话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严策衍目光灼灼地一直盯着颜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调查到白沙街的吗?”
“……”颜惓嘴唇上下轻咬着,“事情败露之后,我逃到A联邦。你安插了这么多眼线监视,肯定能顺着妈妈和我的通话记录……”
“哈……颜惓。”听了这个答案,严策衍很戏谑的笑出了声,低沉的嗓音听着很苦涩。
“这儿,七年前,我就来过了。”
“你大可以放任傅端年散布你出身白沙街的消息,因为他根本拿不出证据。”
“所有的案件卷宗、学籍信息、户籍住址、监控录像、也包括你母亲早年的派出所违法肇事存档……我七年前全部都销毁了。我亲眼看着那些数据永久删除在系统终端。”
“可是傅端年明明就……”颜惓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猛然地回想起了傅端年发给自己的那一份份文档。
不论是所谓的公函还是录像和合照,根本经不起推敲……又或者说,全部都是引蛇出洞的伪造!
“现在想通了吗。颜惓。”严策衍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颜惓。
“……想通了。”颜惓有些脱力地闭上眼,后知后觉地为自己“不经验证,慌忙跳进傅端年诡计”行径而感到厌蠢。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严策衍。”
“七年前,是什么让你开始怀疑我的出身白沙街。”
“手。”
严策衍突然低头将颜惓的手牵起来——颜惓纤细修长的指节上泛着微微的红。是那种很不明显的,极易被忽略的细小纹路。
“颜惓,十八岁的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到,你任何一点儿敏感不舒服的情绪感受都会被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你的手指总是泛红,碰到冷的东西的时候,你总会缩回去,然后下意识地蹭一下。”
“我之前担心这是不是和你的过敏反应有关,特意询问过医生相关症状。”
“医生们说,这是手上曾经长过冻疮。哪怕已经愈合了,还是会比一般人要敏感。”
“冻疮……”严策衍突然很轻地发出了声气声,心上涌开的那份酸楚,好像和七年前那个、眼望着荒败白沙街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他们说,只有经常大冬天泡在冷水里的小孩才会长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