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伤口,是划伤,是被铁架桥上的护栏划伤的。后来,伤口不小心沾染上了海水……”
“胡来!真是胡来!本来就受伤了,不及时来医院包扎就算了,还碰水!先去打破伤风针,然后再挂几天消炎盐水,观察一下。”
“好,谢谢医生。”
自始至终,顾砚白唇边都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仿佛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那些深可见骨的疼痛,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衣角的尘埃,轻得不值一提。
“卫红,砚白,你俩先陪霏霏去验血。我还有点事要问孙医生,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谢谢。”恰逢此时,护士已经重新替顾砚白包扎完毕,他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缓缓站起身。
“哦。”孙卫红也没有什么意见,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砚白后,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顾雪霏却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何必支开我假惺惺地问医生!”她猛地指向顾砚白,指尖几乎要戳进他苍白的脸颊,声音尖利得划破诊室的寂静,“您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今晚这出戏,全是我一个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吗!”
汹涌的泪水混合着扭曲的笑意在她脸上纵横,“对,您猜得一点都没错……顾砚白根本没推我——”
她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青紫的掐痕,“是我自己抓着护栏跳下去的!也是我故意抓着他不放,将杀人犯的头衔强行盖在他的身上!”
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仰头发出破碎的呜咽,“现在您亲眼看到我这副疯癫样子……总算满意了吧爸爸?”
她直勾勾的盯着顾鹤年,字字泣血,“是不是非要我烂到泥里……才配当您的女儿?”
顾鹤年冷淡地看了眼顾雪霏,没有说话。
“顾先生……”孙医生歉然道,“这里是急诊室,看完病后还请尽快离开,不要耽误其他病人就诊。”
“知道了。不好意思,孙医生。”
顾鹤年板着脸起身,直接路过顾雪霏,没有搀扶她。
顾雪霏惨笑了几声后,自己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妈……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顾雪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泪眼婆娑地哽咽道。
孙卫红有些为难,“囡囡啊,可是你现在还在发烧呢,真的不去验个血吗?要不然妈妈心里不踏实。”
“妈,我没事的。”顾雪霏主动拉住了孙卫红的手,“还记得小时候吗,每次我发烧,您都会亲手给我煮姜汤喝。喝碗热乎乎的姜汤,再好好地睡上一觉,就会退烧了。咱们回去吧,好不好?我想喝姜汤了。”
“那好,咱们回去。”顾雪霏依偎着孙卫红,两人慢慢往医院门口走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顾砚白低垂着头,无端有些落寞。
原来有妈妈是这样的感觉。
要是他也有妈妈的话……
他的妈妈也会如孙卫红待顾雪霏那般,如此待他吗?
顾砚白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直到顾鹤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唤道,“砚白,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爸,你怎么还没走?”
“我怎么能走呢。”顾鹤年慈爱地摸了摸顾砚白的脑袋,“你的针还没打,盐水也还没挂,我得陪着你才行啊。”
“您……您要陪我?”顾砚白听闻内心只感到五味杂陈。
“当然了。霏霏只是普通感冒,回去吃点药就行了。但是砚白,你手臂还有身上的伤口,那可不是小事啊,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必须得好好包扎、换药,知道吗?”
“是,砚白知道了。”
若是换作旁人,定会为顾鹤年此刻眼中毫不作伪的疼惜而动容。
顾砚白微微垂首,感受着头上传来长辈特有的、带有薄茧的温热触感……
那关切太过周全,笑容太过妥帖,仿佛连每道皱纹的弧度都经过仔细的丈量,恰如其分。
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迟来的温情里,如果不曾见过孤儿院大火时那道匆忙离去的冷漠背影的话。
他心底冷笑,这老狐狸的慈眉善目底下,藏着的怕是阎王的催命符。
“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爸,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