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果为因,从前见面他杀她,而今她利剑成锋,有了无所顾忌杀掉敌手的资本。
风檀闻言眉头重重一跳,食指微用力扣动扳机,“再多说一句废话就送你去见佛祖。”
“施主无需怀疑我是苏贵妃的人,若我是,此刻的风大人早已被贵妃围剿。”无相无视胸|前枪支,伸手拿起风檀的手掌,将碧玺放入风檀手中,“单单拿走凤玺还不够,要想一举制敌,需有个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罪名。”
无相说罢后退两步,又自旁侧机关中拿出另外一块玉玺,方五寸而厚三寸,边栏刻海水江崖之纹,波磔翻涌出隐现蜃楼城阙,回纹锁边如环天极,每道棱线皆经百炼水磨,其上刻有“奉天承运大晄天子宝”。
这是国玺!
无相将国玺放入锦盒后才收回莲花台中,他将龙凤两玺调转位置后回身俯望着风檀,道:“风大人,仅将凤玺带走,再鼓动官场弹劾,如此,贵妃仅做不成皇后而已。既然来了这里,何不将人置之死地,无法后生。”
所以偷天换柱,届时永乐寺开封玉玺时发现凤玺变成了帝王国玺,无论是不是苏贵妃干的,大不敬之罪都会落到她的头上。
受命于天的帝王命格变成宫中贵妃,没有哪个朝代的帝王和朝臣不会对这件事生出杀心。
的确是个极其狠毒的计划,对手将一点翻身机会都没有。
无相走下高台,广袖随着步伐轻扬,檀木珠在指间流转,起落皆有定数,“现在来回答施主的问题,我是谁。”
青年僧人袈裟上金线绣的卍字,在暗影里若隐若现,恍若天地间一抹永恒的禅机,偏他身上的暗黑底色在有意深藏中还是不断析出,“我是云无大师座下弟子,幼时跟随云无游历四方,奈何与佛法实在无缘,遂决意今日还俗。”
云无和尚是大桦朝的得道高僧,三年前来到大晄讲经,并入了永乐寺做住持。
风檀道:“怎么个无缘法?”
无相道:“我修不得善缘。”
风檀又问:“为何修不得善缘?”
无相回答道:“曾闻世尊于菩提树下睹明星而悟道,若换作在下,心中所想却是为何此星不独属于我,如若不入我怀,何不囚之困之杀之。”
风檀闻言眯了眯眼,这样看来他的确不是什么心怀世人的修者,她抬眸对上无相漆眸,又听他道:“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常住真心,可不生不灭。然茫茫尘世,诸般妄想困囿我心,亦因此得六道轮回。”
风檀讽刺道:“六道轮回,往来不定。无相师父没入畜生道,是苍天瞎了眼,还是师父算尽机关,巧匿己身?”
永远是这般伶牙俐齿,无相笑意深藏,转身看着暗殿壁画上绘制的巨大六道轮回图,回答道:“我虽修不得善缘,却也不曾做下恶事。”
这么说来,他倒是个好人了么?
“方才施主入了机关幻境,在饿鬼道中看到了什么?”无相站在昏暗幽邃的大殿,一袭玄色袈裟宛如泼墨,将周身光晕尽数吞噬,“施主有所不知,此幻境能映射出人内心中最恐惧的人或物,瞧着施主方才出幻境的模样,神色紧张如同遇到宿敌。”
风檀眉头一挑,审视着无相,他眉目冷峻,眉骨如刀削,眼尾微挑似淬了千年寒冰,薄唇紧抿时,几分阴鸷之气从中透出,故人熟悉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但萧殷时明明已经死透了,那一枪正中心脏,他绝无生还可能。
静默片刻,风檀缓声道:“在饿鬼道中看到了只恶犬,他怕是入错了轮回,于是我送他去了畜生道。”
恶犬无相眼神阴郁一瞬,唇角却挑起微微的弧度,道:“恶犬做过什么事,让风大人如此惧怕?”
与此人交涉句句被他带着走,他是个不着痕迹就能讯问的高手,不去做判官还真是可惜。
风檀道:“恶犬啃噬过的人心比地狱铁丸还烫,我让它在饿鬼道里嚼碎了自己的心肠,挂上孽镜台。如今正在畜生道里,替自己啃噬过的人磨平百年间的犬齿。”
无相忽然低笑,声线如裂冰擦过铜钲,“恶犬上了孽镜台,他的前身大约是个人罢。既然做了这般恶事惹得施主不快,施主只将他放入畜生道如何解恨?不若用十殿阎罗案前的朱笔捅破恶犬的肚皮,将心肝脾肺全都拉扯出来,打结做了孽镜台上的赤练剐绳。”
风檀道:“佛门重地,你倒是没有忌讳。”
“我不皈依佛,”无相忽而迫近风檀,开口字字血腥,“孽镜台前无好人,鬼门关前僧道多。游方僧袈裟里缝着十八颗生人眼珠,羽士冠缨上挂着半片残舌,老道水袖八卦用产妇胎盘染就,沙弥仗头串着的佛珠是活人喉结,炼丹真人炉子里七十二个幼童天灵盖咕嘟冒泡孽镜台上被血浸得透亮时,才知这阴间的僧道比阳世的恶鬼,更懂如何拿袈裟羽衣,裹住满肚子的剐人刀。”
风檀被他说得恶寒,道:“忘川水倒卷成黑莲,镜中晃出个烂额黑心和尚!说得这么真切残忍,你去过孽镜台么?”
无相僧面未动,“去过。”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半尺,风檀冷笑一声,忽而伸手拿起他的手腕,掀起僧袍指腹触摸,并没有摸到任何自杀过的疤痕。
继而抬头看向这张截然不同的面容,和尚身量倒是如萧殷时一般的高,于是风檀再度疾速出手拽住他胸|前僧袍,将人拉得微微俯身后抬手触碰他的脸颊。
细腻微凉,有温度,是真实的人皮,而非带着面具。
提起来的心放下半截,眼前和尚身上的诡谲气质与萧殷时太过相似,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产生错觉。萧殷时能够轮回的触发节点是因系统,系统任命的每代穿越者穿越时空的时候,他也能因妇女权益捍卫者的身份再度入局入世,这一世同以往都不再相同,风有命是最后一代穿越者,他也应不再入轮回。
枪子正中胸膛,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掉落崖底后无人可以生还。
殊不知一切特质都没有刻意深藏,却无迹可寻的时候,境况才更是吊诡。
无相任由风檀指腹在他脸庞上逡巡,直到风檀确认完毕时才挺直脊背,垂眸看着她狐疑一起再起的神色,语气平淡地道:“风大人这么喜欢我的脸么?”
风檀与他拉开距离,让那股一直浸润在鼻端的沉冷木质香稍稍挥发些,声音依旧很稳,“前些日子坊间传闻,永乐寺里来了个俊俏小师父,惹得帝京城中女娘纷纷来寺里进香,今日方知传言非虚。”
无相道:“风大人也爱皮囊之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