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的黑泽始终飘荡着终日不散的浓雾,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再次乘上这船,参禾脸上已无初时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兴奋。
不多时,小船破开迷雾。
前方鬼市惨绿的幽光将水面染上诡谲的色泽,风中卷来腥咸阴冷的气息,码头前倒是停泊着不少船只,船舷爬满人影,那些影子扭曲着,看不清面容。
船刚靠岸,参禾已听到里头传来热闹的声音。
他三步并作两步想要跳下船,又被戚绛渊一把拎回身边。
“急什么。”戚绛渊取出一件宽大黑袍,仔细地为他披上。
宽大帽檐立刻遮住少年大半张脸,只露出秀嫩的唇。
“鬼市规矩多。”戚绛渊一边为他系好带子,一边低声嘱咐,“切记不可发生争吵,活物进去之后需遮掩面容,还需提此幽灯照路,避免惊扰生魂。”
他将幽灯塞进参禾手中。
参禾好奇地摆弄灯笼:“嗯嗯,知道啦。”
这些规矩主要是防止活物沾染过多阴气,被些冤魂厉鬼缠上,跟随返回阳间。
参禾与戚绛渊相处日久,周身早已浸染鬼王的气息,本不必如此遮掩。只不过……
戚绛渊将他的帽檐又往下拉了拉。他并不想让旁人的目光,肆意落在小萝卜那张脸上。
鬼市之内,人、妖、鬼混杂。下船后,参禾牢记戚绛渊的叮嘱,亦步亦趋地紧挨着他。
戚绛渊垂眸看他一眼,自然地伸手,揽住参禾单薄的肩膀。
少年身量小,这般姿态,几乎像是被他完全笼罩在怀中。
甫一踏入鬼市,喧嚣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生魂与鬼影幢幢,还有许多同样罩着黑袍的身影,兜帽压得极低,分辨不出是人是妖。
街边饭馆中,烛火是暗沉的血红色,映得几张粗木桌泛着诡异的油光。
桌旁围坐着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正埋头疯狂吞咽碗中的食物,动作又快又急,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糊了整个下巴,状若饿死鬼投胎。
忽然,其中一人喉间发出低吼,握着碗筷的手猛地暴涨,棕黑色的毛发钻出,赫然暴露熊妖的原型,毛茸茸的熊掌拍在碗沿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不远处的赌摊更是喧闹得刺耳,骰子不断撞击瓷碗。参禾瞧见,一个罩着黑袍的身影一脚踩在木凳上,黑袍下摆掀起,露出内里正道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服饰。
此人全然没了名门正派的矜持,一只手死死拍着赌桌,另一只手指着碗里的骰子疯狂大喊,流露出的贪婪一点都不输恶鬼,哪里还有半分修士的模样。
参禾攥紧了袖中的手,往戚绛渊怀里钻。
幸好他跟着戚绛渊过来了,否则真如戚绛渊说的一般,会在里头走不出来。
不论是谁到了这里,身份、种族都成了虚无,任何藏在阴私角落里的东西都肆无忌惮暴露在外。
“这里的确有些……”参禾小声嗫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便换了个问题:“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戚绛渊神情淡淡:“没有。”
参禾有些诧异。
往日听谢锁言与其他鬼的交谈,鬼市这般激发恶欲的地方,最是滋养他们这群鬼修,每逢开启,他们恨不得泡到结束才回来。
参禾纳闷道:“那你为什么不来啊?”
话音刚落,一阵黏腻又暧昧的声响,透着道令萝卜耳热的靡靡之意,直直往参禾耳朵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