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兀自站在旁边,眼睛虽然盯着何郎中给周雅人宽衣解带,双目却有些放空。若说她在关心听风知的伤势吧,她又端着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特别不近人情。
何郎中忍不住低喃:“哎哟怎么又伤这么重,之前包扎好的伤口全都裂开了,一个个的咋都这样瞎胡来呢,不把医嘱当回事,再这么下去,就算我是神仙也治不好你们……”
陆秉性子急,刚刚已经在这里被灌了满耳朵念叨,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赶紧给他止血!”
何郎中扭头就吼:“你给我安生躺着,再把伤口挣开我绝不会帮你包扎,这一宿都不够我忙活儿的。”
陆秉迎头挨了顿呵斥,不敢顶嘴,孙子似的乖乖躺回病榻上。
何郎中正待取药,转身撞上一堵堵挺立的人墙,他扫了眼人满为患的医堂,客气道:“诸位道长也都受了伤,是来诊治的?”
显而易见,太行道弟子各个也都挂了彩,除了其中几个被白冤揍得伤筋动骨,其他人都是轻微的皮外擦伤,抹点自带的跌打膏药就能好,无需劳烦何郎中诊治。
这么多人全部挤在医堂的确碍事儿,但是大邪祟镇在这里,万一她凶性大发,一口一个何郎中嚼碎咽了,怎么得了,他们当然要寸步不离地盯紧了。
因此他们警惕十足地盯着大邪祟,大邪祟则盯着被何郎中摆弄的周雅人,各自琢磨各自的阴谋诡计。
直到何郎中忙活完,又给几个伤筋动骨的弟子包扎好,天已经大亮。但是所有弟子依旧人墙似的立在医馆大堂,岿然不动,稳如老狗。
就算送过来的伤患是什么了不起的重要人物,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在此站岗吧?
“守了一夜了,大家……都不去休息吗?”何郎中终于意识到气氛有些古怪,“他没什么大碍,诸位不用担心,都回去休息吧。”
然而没有人开口回答。
陆秉也早就觉察到了空气中的非比寻常,视线来来回回在这帮人身上扫射,他发现太行道众修士全部绷直而立,一刻不松地紧握着佩剑,像对峙,又像防贼,更像如临大敌,总之暗潮汹涌,气氛相当复杂。
陆秉很难猜,在这份压抑下大气不敢喘。
突然,身处人墙内的白冤动了。
所有太行道弟子集体立正,佩剑不约而同地往上提了半寸。
陆秉暗暗心惊:这是要动刀剑?究竟什么过节?
然而白冤只是漫不经心地捋平了袖子上的一道折痕,就惹得在场众人杯弓蛇影。她忽然像是找到了一点乐子,因为这群少年草木皆兵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紧张什么。”
一少年驳道:“谁紧张了?!”
白冤顺势扫他一眼。
森冷的目光像一盆冰水迎头泼来,少年道行不够,受冻似的差点儿原地打个冷摆子,刚才顶嘴的气焰顿时被灭了个干净。
这邪祟太吓人了。
周雅人迷迷糊糊醒转时,感觉满屋子都是沉着的呼吸,身边俨然挤满了人,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雅人,醒了。”
这是陆秉的声音。
“听风知。”
这是李流云。
“你们……”周雅人略感意外,开口时嗓子有些低哑,“……都在啊。”
白冤身上有股独特的阴寒气,非常好辨别,即便她一声不吭,周雅人也能感知她所在的位置。
她还在就好,周雅人略略松了口气。
所以这群人事发后又一个不落地齐聚一堂。
他当然知道太行道所有弟子在顾忌什么,周雅人转头道:“流云,让大家回客栈休息吧。”
“你能应付吗?”李流云话里有话,要应付的自然是那尊镇在现场的邪祟。
“放心。”他冲入法度大阵前说,让太行道将白冤交给他处理,李流云显然是应允了,才会在最后关头撤除剑阵,“还要多谢各位小道友出手相救,不然昨晚我就没命了。”
太行道弟子受宠若惊,连忙作揖回礼:“听风知不必客气。”而那位稚气未脱的小弟子不假思索地追问:“可你为什么要拆我们的阵法呢?”
好问题,各位师兄弟们都很好奇,巴巴等着听风知答疑解惑。
但是当着正主的面,周雅人不愿多言:“此后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然后三言两语将大家遣回了客栈,众弟子走时一步三回头,显然不放心将他和大邪祟留下。
在路上惴惴不安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不会出事儿吧?听风知又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