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冤诧异了一瞬:居然肯听?!
周雅人在一阵耳鸣中想:七日了,他和太行道以及衙门的官差一起找了七日,陆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二老即将下葬,如果陆秉活着,怎么可能不回家?
陆秉如果活着却不回家,是不是被挟持了?
周雅人其实一直耿耿于怀那辆驶过窗台的马车,那隐约飘散的血腥气,后来总让他觉得是陆秉身上的血气。
与此同时,黑子快马加鞭,十万火急驰入城门,卷起长风,刮到陆家院外时几乎来不及勒住缰绳,手忙脚乱地从马鞍上摔下来。他没顾得上站稳,就这么横冲直撞推开院门,闷头撞到周雅人跟前,举起一块玄色铁牌子急喘不已:“大……大人,腰牌……头儿的腰牌……”
捕快的腰牌历来都是随身携带。
周雅人霍地站起身,这一下起太猛,他只觉眼前一黑,周雅人摇晃了一下,劈手夺过那块冷硬玄铁:“哪里发现的?”
腰牌上带着干透的泥和血。
“离北屈十五里开外的小树村,一条南下的斜道上。”
周雅人呼吸一滞:“南下?”
“头儿这段日子压根儿就没去过小树村,他的腰牌怎么会落在那么远的地方,这是不是表示,陈莺把头儿绑走了,然后他趁对方不注意,悄悄把腰牌扔在了路边?”
自从上次听完周雅人的话,他就坚定不移地认为陆家是被陈莺所害。
找到这块腰牌的瞬间让黑子激动到颤抖,如此是不是可以证明,头儿还活着?
周雅人心绪翻腾得厉害,果然没错,陆秉被人挟持,并且早已带离了北屈。
南下,竟是南下去了。
周雅人骨头发寒,因为他当时给白冤指错了方向,又愚蠢地在北屈耽搁了整整七日,此时再追为时晚矣,陆秉早就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周雅人一颗心乱七八糟的跳起来,太阳穴更是鼓胀得厉害。
陆秉现在怎么样了?伤到了哪里?伤得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他身上本就旧伤未愈,又流了那么多血,受不受得住?
诸多念头在脑子里冲撞,周雅人得不到任何答案,他也想不明白,行凶者为什么会把陆秉抓走?
无论行凶者是因为什么,或有任何目的,周雅人一点点将浮躁的心绪捋平,暗下决定:哪怕踏遍山河,他也要将陆秉找回来。
翌日,陆老爹和老祖母下葬,周雅人在二老坟前磕完头,便毅然离开了北屈。
黑子和衙门几个跟陆秉交情极深的衙役戴着孝,一路将周雅人和白冤送到城门外。
马车渐行渐远,黑子忍不住紧追上前:“大人,拜托您了,一定要找到我们头儿。”
“我会的。”周雅人应承,诺言一样。
黑子缓缓停下追逐的脚步,注视着南下的马车,却久久不愿离去。
好像他们从这一刻就开始等待和期盼,盼着陆秉耀武扬威地回来,然后指点江山似的指使他们办案,把他们指使得团团转。
这些年他们这批人跟随陆秉养成了习惯,做事不大带脑子,本来脑子也不够用,凡事都听陆头儿的,陆秉指哪就打哪,带着他们把案子推进得有条不紊。
衙门底下人有能力把事情理得顺顺当当,县太爷自然也省事省心,几乎当起了甩手掌柜。
但是陆秉突然遇害了,他们这帮虾兵蟹将就好似一众群龙无首的散沙,心里头没着没落的,突然不知道该指望谁。
于是黑子回过头,恰巧看见立在城门口的县太爷。
县太爷的岁数能当黑子他爹,身边跟着的师爷更年长一些,两鬓已经斑白,续着山羊胡,从来都是笔墨册子不离手,此时正记录着旁边那位少年修士说的话。
李流云小小年纪,眉宇间透着股贵气,说话的样子一丝不苟,看上去比二位长者还要持重端方。
他们在说北屈这段时日来接连发生的命案,可以肯定乃痋师所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将由太行道弟子全权接管,衙门只需配合行事。
许是聊到陈莺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痋师,黑子走近时听见县太爷叹道:“如此说来,沈家真是引狼入室啊。”
师爷笔尖一顿:“沈少爷作风不端,再加上二老纵容,那陈莺必定怀恨在心……”
“但也不至于下此狠手,简直穷凶极恶,那些死于非命的老百姓何其无辜,连陆秉一家都遭了她毒手!”县太爷愤慨不已,转而又道,“李道长,后来那些死者突然诈尸,抬着棺材去跳黄河,也不知何故,现在大家都在谣传他们死不瞑目。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吓得没人再敢接打更的活儿,我只能让衙门里的捕快轮流替上。这牵涉这么多条命案,总不能糊里糊涂的揭过去啊,就算移交给太行道处理,但在此前,本官为一县之长,怎么也得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李流云平静道:“那些被吸干血肉的死者之所以诈尸,是被罔象附体。”
县太爷大惊失色:“罔象?”
李流云不得不向县官解释罔象这类东西,师爷跟在后面奋笔疾书,一边手忙脚乱的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