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小子早就已经跟随村民回去了。
“求求……”哭求戛然而止,小丁瓜愕然抬起头,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痕,就跟见了亲人般扑上前抱住周雅人大腿,放声大嚎,“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呜呜呜呜。”
周雅人以为他因为目睹了黄大嫂和铁柱娘的死状而害怕,弯腰想把小孩儿扶起来:“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奈何小丁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死死搂着大腿不撒手,泣声道:“我迷路了,我跑了好久都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肯定是撞上鬼打墙了,他们说鬼打墙就会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怎么跑都跑不出去,直到累死,我快要累死了呜呜呜,也没找到出路。”
“哪有什么鬼打墙。”坟地荒芜,小孩儿自己先把自己吓唬瘸了,周雅人抓着胳膊将人拽起来,先问正事,“刚才你在求谁放过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小丁瓜眨落一滴泪珠,缩着脖子四下张望:“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在追我。”
“谁在追你?”
“我,我不知道,好像是那种东西。”他甚至不敢在乱葬岗说出“鬼”这个字眼,生怕冒犯了亡灵,断然不会放过他。
周雅人转头,四下扫过,灵目中漆黑一片,什么可疑的东西都不存在。
夜半三更身处荒坟之间,胆小的人类最容易胡思乱想,任何所见所闻都容易脑补一堆有的没的,好比老张夫妇,就把奄奄一息的活人当成了诈尸,在恐惧的支配下误伤一条人命。
周雅人问:“你看见了吗?谁在追你?”
小丁瓜张了张嘴,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周雅人继续追问:“还是说你没看清?”
小丁瓜磕磕巴巴道:“没,没看见,但,但是我知道那东西一直在追我。”
“既没看见又如何知道有东西在追你?”
“是真的!”小丁瓜攥着周雅人胳膊,瞪大眼睛,千真万确道,“我听见声音了,有声音一直在我身后唱曲儿。”
“唱曲儿?”大半夜的,谁有这个闲情雅致居然跑到乱葬岗唱歌,寄相思么?
或许每一具泉下之骨,都是别人魂牵梦萦的人。
小丁瓜坚定点头:“对。”
周雅人问:“现在还在唱吗?”
“现在没唱了,刚才,没碰到你之前,一直在唱。”
“男的女的?唱的什么词?”
“女的,唱的什么,我,我不知道啊,我以前从来没听过。”
“记得唱词吗?”
小丁瓜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能静下心来听歌词儿,他努力回忆:“好像唱什么三更天,什么花轿摇啊摇,还有新人笑。”
听这几个词应当是民间唱贺男女新婚的歌谣,但这三更天是唱洞房花烛么?周雅人却想到了村民热衷举办的冥婚。
所以小丁瓜听见的这首歌谣会不会跟冥婚有关?
“啊啊啊,”此刻小丁瓜突然一猛子扎进周雅人怀里,胳膊腿紧紧缠在周雅人身上,“又来了又来了。”
周雅人下意识拦住受到惊吓的小丁瓜,抬首四“顾”,眼前依旧漆黑:“什么又来了?”
小丁瓜整张脸恨不得埋进周雅人的衣服里:“那个女的,她又追来了,你听不见吗?”
周雅人耳力确实不好了,什么可疑的声音都没听见,遂全神贯注,集中精力侧耳倾听,足以听见常人能听见的声音,可四周寂静无声,除了小丁瓜在吱哇乱叫,并无其他:“你听见了什么?”
小丁瓜抱着周雅人腾不出手来捂耳朵,发着抖说:“她在唱曲儿!又在唱曲儿!”
周雅人追问:“唱的什么内容?”
难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吗?
倘若是人装神弄鬼,为何只有小丁瓜能听见?周雅人非但“看”不出,更听不见。
小丁瓜不住摇头:“我们快走,快走!”
周雅人知道孩子吓得不轻,但还是搂着人问:“先告诉我,她唱的什么?”
小丁瓜头皮发炸,却又不得不仔细去听:“唱的,唱的三更天,阴云杳,囍院红烛……魂幡飘,扎马喧嚣新人笑。你我恩爱呵,扪心不负分毫……你看那纸花轿,摇啊摇啊摇啊摇……”
复述间,小丁瓜在周雅人怀里抖如筛糠,他简直不敢把脸抬起来,“啊啊啊,唱曲的人,是不是要配给铁柱哥的黄小云啊?”
小丁瓜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