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木茬尖刺划开了她的手掌,巨浪垂直着朝她撞来,一道无形的风障强势阻挡了一下。白冤趁机脱身,从风浪搅动的缝隙中掠过,突然脚下的激浪好似有了自主意识,堪堪托住了即将倾覆的船身。
“白冤。”
长风掠至她脚下,稳稳将她从浮荡的波涛中接上甲板。
天地一片浩浩汤汤,浪潮翻滚不息,周雅人艰难地立起一片安身之地。如若他没这身御风的本事,不能与此等风浪相抗,结果恐怕会落个船毁人亡。
尽管如此,船板也在肆虐的风浪中崩裂,所有人都在破木声中胆战心惊,惶恐万分。
“船!”船工忽然大喊一声,“那边有条船。”
白冤举目远眺,忽见广阔翻腾的远海处漂泊着一艘船,只是下一刻,这艘船便在激浪的摧折下四分五裂。
船毁了,陈莺落入咸海中,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拍碎了。
她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淹死,潜伏于海的罔象纷纷一拥而上,将她和陆秉托在海面,被海潮颠来倒去地折腾。
罔象从解体的大船中抢出一条用以逃生的小舟,小心翼翼地将两人安置进去。
陆秉早已晕了过去,陈莺则精疲力尽,五脏六腑错位一样痛苦难受,她五官皱成一团,开口就想干呕,强忍着才能说出句整话:“我要难受死了,阿聪,快点,就在那边!就要到了!”
整片海域掀起巨大狂澜,唯独某一片狭长的海面静如止水,毫无波澜。
“方仙道的竹简上写得非常清楚,通秘境处有镇澜石,风雨不侵,海不扬波。”
所有罔象汇聚一起,顶着狂风巨浪,推着扁舟朝那处无波无澜的狭长海域潜行。
眼见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陈莺湿漉漉地坐起身,撑着船舷力倦道:“就快到家门口了。”
它们客死异乡,只盼魂归故里,然而这一归程,她和它们足足走了十余年,勉强称得上历尽千辛。
直到颠簸摇晃的扁舟顺利滑入平静海道,所有罔象停在了原地,纷纷跃出水面。
“怎么不走了?”陈莺问,“还远不远?你们都有印象吗,家门口是不是这个样子?”
阿聪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远了?还是没什么印象?总不能是找错路了吧?”
阿聪打手语:是这里,不远了。
陈莺放心下来:“那就好,快走吧。”
见它们迟迟不动,陈莺蓦地想起来:“哦对,得用伏羲之手开启对吧?”
说着她便要去晃醒陆秉,手刚伸到半途,忽而顿住,就见数十名罔象整整齐齐排立在扁舟前,半身浮出水面,无声抬手作揖,朝她深深鞠躬。
自小到大,她引罔象为伴,可能离别在即,陈莺望见这一幕,眼眶倏地有些酸,她佯作不在意地开口:“我只是送你们一程。”
虽然过程比较漫长辛苦,但是对上这一双双永远沉默的眼睛,她没有辜负,陈莺嘴角浮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我总算没有食言。”
她答应过的,她做到了。
“阿聪,回家吧。”
第173章审判地阿昭苏冤不冤呐。
由于月蔽日,这条通往秘境的狭长海域之路也呈现出明暗,一半浴在日光下,一半掩在阴影中,仿佛有条线将海平面分割开。
陈莺道:“方仙道的竹简上记载过这个场景,叫作走阴阳。”
不死民深居海域秘境,与人世相隔,可以说在另一个遥远的彼岸,是人族绝不可能抵达的境域。
所以必须在太阴蚀日之际,才能找到这条阴阳线,并沿着阴阳线往前走,方能通往不死民深居的秘境。
“据说这条阴阳线是伏羲发现的。”陈莺这些年逐字逐句,翻来覆去地研究方仙道曾经留下的竹简石刻,就像方仙道当年细致入微地研究伏羲,他们甚至一点点去寻找伏羲的足迹,收集发掘了伏羲留下的无数遗迹,陈莺说,“天下间,诸多地方都曾留下伏羲画卦的遗迹,好比陇右天水郡,陈州淮阳郡,河南道蔡州,都有伏羲画卦台,并分别留下过伏羲画卦的传说,那么伏羲始画八卦,究竟是在何地呢?”
陆秉的脸介于明暗交错间,之前陈莺就跟他提过,无量秘境跟伏羲画卦扯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但那时候的陆秉将自己置身事外,并没将这位死成远古传说的圣人放在心上,他并不认为伏羲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然而谁又能料到,自己就是这则上古传说的牺牲品。
陈莺丧心病狂地将他塑造成了伏羲之躯……
而今提起这茬,陆秉心头能呕两碗血:“我管他在哪画卦,总不能是在这儿吧。”
陈莺闻言笑了:“如果不是在这儿,我为何要把你带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