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黑水时而稀薄如雨,时而黏稠如血,时而无味,时而腥臭,时而死寂,时而仿佛具有生命。它们形态万千,让她几乎无法归纳、溯源。
可是。
“你说,这些散布各处的黑水……彼此之间是不是相连的?”
她说着,竟在完全的黑暗中无畏地伸出手,用指尖去触摸城墙上的精美雕花。指纹早已被腐蚀殆尽,而她像是在变。
皮肤一寸寸地收紧,骨骼也在缓慢改变,只是皮肤的变化更快。不似人类衰老的褶皱,反而变得更加富有弹性,更加紧绷。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在移动,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中心聚拢,渐渐地、渐渐地,她仿佛和石泊丘生前一样,身体在进行一场诡异的“还童”。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那具女尸坠入黄河,又因为水与水相连相通,女尸奇迹般地回到了石家村的那口古井中。
那接下来,是什么?
“咕噜噜、咕噜噜”
不知是她的耳朵已听不见,还是石峰说不出话了。
声音像是隔着一床厚重的棉被,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传进她的耳中。
她明明置身在一片漆黑的水中,却能够自如呼吸。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循着某个未知的吸引,不由自主地摸索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向前游去。
她忽然想起了沈河,想起他曾说过,八扇巨门中有一扇通往的正是仙界。
恰恰是他的这段话,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说汉人创造了“九重天”这个神话观,道教又将这九重天系统收编,张良入谱。
那张良在八大公山下达修墓非庙的命令,以及金古寨人守护的秘密所指,
很可能只有一件——守护九重天。
而其中一重,恰恰是水。八扇巨门与红河,共同构成了完整的九重天。
黄灿喜越想越疯,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跃出胸腔。她的骨架挂着残存的□□,却仍执拗地朝着那个方向爬去。
“扑——”
她终于触到了一道边缘,几乎是本能地,开始一点点向上挪动。
她失去了听力,听不见任何声音;失去了视力,眼前只有一片虚无……毕竟她如今只剩一副骨架与一团模糊的血肉,可骨架之中,那颗心脏竟仍在跳动。
一下,两下。
然后它停了。
视野恍然切换,她又回到那片婴儿海域。
她望着那个仍在酣睡的婴儿,又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以及下方浩浩荡荡、与她容貌如出一辙的无数灵魂。
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周野。
叹息还没从喉咙出来,她又安然复活,回到八大公山,回到她死之前所在的那个平台。
听觉、视觉、嗅觉……所有感官重新回归。
她再次成为一个完整、健康的人。
眼前的杨华也同样无恙。
但黄灿喜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眼前矗立着一只三米高的蜘蛛怪物。它足肢锋利如弯刀,八条关节之下,隐约藏着一道矮小的身影。
偏偏那怪物长着一张扭曲的脸,一张和杨华有几分相似,杨米米的脸。
杨华喉咙哽咽,泪痕在她脸颊上留下细碎的光,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尾的皱纹滑落。
“羊羊、羊羊……你看看妈妈,妈妈好痛啊。”
她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儿子的小名,试图从那可怖躯壳下唤醒一丝属于“杨米米”的理智。
可哪怕是李仁达,也很难在变成蛛人后保持理智。
杨米米此刻虽然还顶着一张人脸,内里却似乎早已变成了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