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看见那个深灰色头发的少年,面对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握刀的手臂因愤怒而颤抖,却在最后咬紧牙关,红着几乎睁裂的眼眶停下进攻。
“谢谢。”他说,虽然知道狸之进不会听见。
后来狸之进找了鬼杀队的人,说希望再进山一趟杀了那个手鬼为自己的师兄报仇。他倒没有提起那鬼专门针对鳞泷的徒弟,怕这话传到鳞泷师傅耳朵里。
但任他千说万劝,鬼杀队的人都只是强调那违反规定,若他擅闯就要按照队规处罚。
九原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接着读下去,果然——
‘我当然不服气啊,哪有不准找鬼报仇的道理?结果我就被一个前辈骂:想死去别的地方死,别在我们这,看了碍眼!然后打断了我的腿。’
原来腿是这样断的。
‘如果你们也在试炼对上那只鬼,记得照顾下真菰。她心软,说不定会难过得连刀都拿不起来。要不要提前把这件事告诉她,你自己判断吧。’
‘最后,这封信上的任何事情要是让师傅知道,我就砍了你。’
这封信以嘲讽为开头,以威胁为结尾,九原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看了几遍,着重记住那只鬼
的特征,就把信给烧了。
不用狸之进威胁,他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鳞泷。但他也能理解狸之进为什么不惜将他们的师兄情义抛之脑后,也要特地警告他。
如果知道自己雕刻给弟子祈福消灾的面具反而成了他们被鬼盯上的原因……
九原柊想,师傅多半会把真菰和他托付给普通人,到藤袭山杀了手鬼,然后默默自尽。
他绝不愿事情变成那样。
鳞泷对他们没有多温暖的话语,没有许诺什么未来,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只是给了他们一把刀,然后告诉他们,人是能杀死鬼的。
这就够了。
上一世,在他还不是太吾传人,甚至还不知道人能驱逐相枢之前,就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日子,他的父亲相枢入邪,对他举起了斧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是回过神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村民们联手关在笼子里,整天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最后不吃不喝活活饿死。
因为同样曾经绝望,所以他能理解那些被鬼杀了亲人的孩子。
可怕的不是失去的东西,而是无法留住手中事物的无力感。
九原柊做了个深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推开木屋的门。
真菰依旧紧紧抱着鳞泷师傅,后者僵硬地站着,就像个不知道该怎么跟孙女相处的爷爷,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抚着真菰的头发。
“等狸之进回来,我们吃火锅吧。”
“我知道了……你能先松开为师吗?”
真菰回以灿烂的一笑,那双总是半合着的深青色眼睛里似乎散发着漆黑的什么东西。
“不放,谁叫师傅吓唬我。”
九原柊默默退出去,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真菰不得了的一面。
那年初秋,狸之进总算在鬼杀队繁忙到密不透风的任务中,找到空隙回了狭雾山。
他一身黑色的鬼杀队服,腰间挂着日轮刀,长了些的深灰色头发在脑后扎起短短的一撮。
在对真菰和师傅一阵嘘寒问暖后,狸之进看向一旁的九原柊,张开双臂走过去作势要给他一个拥抱,嘴上却说着:“哟!师弟你怎么变矮啦,是没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