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回府,府里正为冯品玉冶丧,看到讣文上黑白分明写着,顾仲枫名下没有小钱氏的名字,看来冯品玉和小钱氏的死,顾家已经做了决策。
此时,怕是小钱氏的尸体已经扔进了乱葬岗。
蓠槁苑书房,顾珩跪在祖父面前,后背一如既往,挺得直直的,但这一次,她没有象以往那样抿着唇瓣,问一句答一句。
而是缓缓把昨日遇险详细告知。
最后,低声道:“孙儿多谢祖父的一片苦心!”
“你明白什么?”府里有丧事,顾政不需要服丧,但为了尊重死者,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色的长袍,显得比平日更威严几分。
“孙儿施粥时,看到江阴谢家的人。”顾珩垂着眸,思绪里飘出一个人影,寒风瑟瑟中,枯干的手拿着一个残破的碗,不敢抬头,不敢吭声,得了粥后,不象别人一样迫不及待的喝了,而是躲得远远的。
顾珩没有给她多打一勺,而是按着所有人的量,给她一勺半的粥,因为她很清楚,多一点施舍,对她就是凌迟。
她躲避的眼神,让顾珩知道,她不想有人认出她是谢家小姐。
江阴谢家,大顺没落的世家。
一个家族的没落,在顾珩以前的眼光里,她会认为最多失去家族的僻护,而她依旧可以靠着自己生存,再不济,在街头卖字画也能勉强渡日。
但看到当年才华横溢的谢家小姐,不到几年时间落泊至此,不到双十年华,竟是虚发半白,她突然明白了,有些花只能开在枝头,落地后,只有成泥。
“没有人敢接挤她,接挤就等于得罪当今朝庭,流落街头,琴棋书画换不到一碗热粥,想一身清高,只能从城门口跳下来,但又有何意义。”
当年谢家三郎选择了从城门跳下,血溅当声,那种气节,到今天,没有几个人记得。
谢家一个王公贵族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一出生就挣扎在饥饿边缘的百姓。
“孙儿之所以今日能锦衣玉食,二进国子监,不用杖三十,不用跪地俯伏,可以站在公堂上与人辩论,是因为顾家先祖的拼搏,更因历世以来的先祖在乱世中,拼死保护的结果。”昨晚一夜未眠,脑子里纷至沓来的东西,倒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顾政微微颔首,眼里带着笑意,“那柳初兰呢?可怨祖父纵容?”
“谢家败,败在安逸,当年谢家郎为争抢一名艺妓闹出人命,谢家小姐非雪绫衣不穿,非宫庭御造脂粉不用,谢家门庭若市,谢家苑里,丝竹之声终日不绝……孙儿明白祖父的苦心。”
如果没有郭品媛和柳初兰之流,没有祖母短浅目光,母亲依旧掌管中馈,毋说是她,就是五哥也未必会如此奋发图强。
一个人不怕敌人多,最怕的是安逸的日子,那是最强又最不起眼的腐蚀剂,把岁月侵食得面目全非。
祖父不是放任,而是,让她和五哥在逆境中成长。
顾政轻叹一声,“到底委屈了小七,所以,祖父也有漏算。”
顾珩想到音讯全无的五哥,眼圈泛红。
“丧事过后,你便闭门读书!七殿下那里,莫要再联系。”顾政声音带着沉吟,“朝局复杂非你所想象,顾家赌不起!”
“孙儿明白!”顾珩心里头闪过一道无法言喻的艰辛,抬首,“只是小七的婚事,可否等小七伤愈好回来再议?”
“这事祖父答应你,你安心读书便是!”顾政上前,拍了拍她的发顶,“起来吧,去换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