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素来是不修外物,只专注于一口飞剑上的追求极致之士。自幼便在剑坊坊主门下,以成为地阶剑修大宗师为平生志愿之人,自然更是如此。许千柏对自身的飞剑“松枝”投放的成本,足以将他身为冠军侯亲族成员,颇为不菲的家财耗得七七八八。就算想找寻一些高质量的法宝作护身攻敌之用,也负担不起。除陆观以外的十一位剑坊真传,撇开三位养剑女外。众人的镇物,都是由坊主亲自物色,以剑坊的库房供给的。因此就算坊主起意多收几位弟子,每个人所耗的资源只多,也足以令她打消念头。不过,出于剑坊坊主个人的修行理念,她为众真传挑选的镇物多是炼器素材,而不是本身能够收攻守之效的法宝。炼器素材未经砥砺,蕴含的五德之气,固然比大部份在制作过程中流失了灵气的法宝浑厚。这使得以素材作为镇物的练气士,本身实力和修行速度会胜于满身宝物,花里胡哨的同道们。但缺点便是在一口飞剑,无法收得压制对方之效时,缺乏别的应对手段便会使剑修陷入苦战。当然,陆观身为道武兼修,兵家出身秘宝满身的奇人,完全无法以一般剑修的标准理解。陆观在打通长生桥,晋升玄阶之日。便因为体内浩然之气积累甚厚,凝聚成了本命神通“玉龙镯”,成为坐镇木德辅府的镇物。正常的剑修,谁体内的浩然气会厚实到能凝聚成本命神通的地步啊?像卢江温乔,也是个常读诗书的太学生,但她体内的浩然气,便远远没有修至足以形成神通的地步。在许千柏看来,陆观在入门前先已有了兵仙传承,又有古剑堂无数秘宝、资财作为修行的后盾。就算在不久的未来,自己会被陆观赶超,虽然一时定当难以接受,但也算不上是事涉生死的恩怨。然而,是座师强行将小师妹的归属,与陆观跟自己之间的生死挂了钩。乔千阳、洛千弈……乃至别的同门都超过自己,造成的打击不过是暂时的,自己也完全有能力反超回去。但唯独陆观得到了小师妹后,就算自己瞬间踏入地阶也无济于事。最终,自己将不得不落入座师的算计,行事转向极端,而使得陆观有充足的理由将自己除掉。“可是……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是大弟子,也是一众同门中唯一能让小师妹走上巅峰之人!”“五师弟和九师弟,在团年宴后便借口到了南方办事,分明是不愿让人怀疑他们也对小师妹有企图,有机会坏陆观的事,”“他们既不想也不敢争,但我不一样!身为侯门世家之后,剑坊坊主的大弟子,我绝对有这个权利!““只要暂时舍弃剑修的尊严,将杨独给我的所有宝物全都动用出来。”“陆观手段再多,也无力回天!”……“阳姐,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出城?而且走前全不向座师提上至少一句……”朱千燕隐在斗笠蓑衣里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挥鞭驱着马车前行。剑坊各处出入口的守卫,自然不敢拦阻剑坊坊主的真传弟子夜间出城。虽然表现得漫不经心,朱千燕眼内的担忧之情却难以尽掩。她显然不觉得不说一声便离开剑坊是个好主意,座师一旦发起怒来,无疑是十二真传中的任何一人也担当不起的。乔千阳的话声自车厢中响起:“我收到风声,陆观今夜便会回到坊里。”“就算小师妹醒不来,今晚的这场架也必定成事。”“以许千柏的精神状态,已经没可能忍受到小师妹的伤情尘埃落定了。”朱千燕问道:“阳姐觉得哪方会得胜呢?假设座师在最后一刻仍然维持理智,不去出手干预双方交战的话……”乔千阳不答,反问养剑女道:“你觉得呢?”朱千燕嗯了一会儿,双眸微微弯了起来:“燕儿听说,陆观在黑狱里头斩杀了燕悬空……”“真空公子燕悬空是玄阶巅峰的高手,实力未必在一口飞剑时的大师兄之下。”“问题是,大师兄新得到手的‘一点红’,到底能让他提升到什么样的程度呢?”“如果陆观在一上来便全力以赴,以武道修为而非飞剑剑意作主攻。”“大师兄的两口飞剑,却未必有发挥实力的机会。”乔千阳不置可否,过了半晌,又道:“我比之许千柏如何?”朱千燕脸上浮现出微笑:“他怎能与阳姐相比?就算再多十口、百口飞剑,他也没可能抗住‘永恒烈阳’的盛大剑意。”乔千阳说道:“但就连我,对上现在的陆观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那你觉得,许千柏在他跟前又能占到多少好处?”哑的一声,马车的车轮刹地停了下来。朱千燕难掩满脸震惊神色:“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每次与陆观相见之时,我也跟在你的身边。”“那小子虽然有资质,但境界和实力离真正的成名高手尚有很大的距离。”“他怎可能有能力与你抗衡?”乔千阳平静地说道:“你难道不曾看见,他一双眼瞳每逢直视他人,也如荒丘猛虎将爪牙潜伏?”“这样无时无刻均准备着与人相争的人物,弱小只是暂时的,在漫长的人生中注定成为强者。”“在我踏入地阶之前,无意招惹这样的人……你明白吗?”朱千燕仍是不太能接受剑主给予的答案,默然了好一阵子,这才继续挥鞭前行。同时间试图转移话题道:“不过有一说一,大师兄的脑子可真是缺一根弦。”“难道他真不知道,座师之所以会坚定支持陆观,完全是因为小师妹本人的意愿?”“就算他立时晋升地阶,只要小师妹仍然厌恶他,座师又怎会把小师妹赐给他?”乔千阳淡淡说道:“这就是埋头修行,不知人心的坏处了。”“北风扑打路人欲卷其衣,只会使人更加抓紧自己的衣裳。”“唯有烈阳以自身温暖映照百方,不加强逼,即可使人自然而然解下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