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着实大开眼界,晋王殿下竟然动用府里的优伶,混在苦主和人群中,给他们限定戏文,叫他们按照编排演戏,并用一个奇怪却妥帖的词语称呼他们——演员。
县衙大门外,衙役们手持杀威棒,拼尽全力阻挡人潮。
苦主中突然有人竭力呐喊:“知县老爷为什么不还不升堂?是不是怕了姓章的?你们当官的只会官官相护,不给咱老百姓留一条活路啊!”
此话引起众多苦主的共鸣,他们纷纷质问谴责,恨不得立刻冲到公堂揪着宋礼的衣领问个清楚。
另一个“演员”见其如此卖力,唯恐被他抢了风头,顿时扑到杀威棒上,哭得肝肠寸断:“我可怜的孩子,你死得好惨啊!姓章的畜生不是人,他害死了我的儿子,求知县老爷给小民做主啊!”
他喊得格外凄凉,声音又高又亮,传到茶楼里,连知晓内情的谢明烁都忍不住点头赞赏。
“不愧是唱戏的。”
气氛就此被带动起来,围观百姓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遭遇,心生同情和愤慨。
围观百姓中也有演员,他们也想在晋王殿下面前露脸,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人眼疾手快,一把薅住试图从人群中挤出去的衙役,厉声喝问:“鬼鬼祟祟的要去哪儿?!是不是要去报信!”
众人也不过脑子,直接被他的话带偏,群起而攻之。
“肯定是去章家报信!”
“苍天哪,又要拿国公府的权势压人了!”
“知县老爷,别当缩头乌龟了,快升堂吧!”
除了几个演员,也没人真敢阻拦衙役,但有演员在也就够了。
其余苦主是真正的受害者,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一次伸冤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除了谢明烁见过的夫妻,其余人并不知晓这件事的背后是晋王和锦衣卫在操控,可他们明白一件事,趁人病,要人命。
国公已经下狱,皇帝勒令锦衣卫、都察院彻查章啸甫,昨夜同为苦主的夫妻俩决定抓住这个机会,问他们愿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当然愿意!
而且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到皇帝面前,叫他看清章家的真面目,让章家再无翻身之地!
在这个节骨眼上,但凡有阻拦他们伸冤的障碍,都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个被逮住的衙役已经被凌迟成百上千次了。
群情激愤下,县衙很快顶不住压力。
县丞提议:“不如先审章家白身族人的案子,安抚苦主后再寻机上报?”
章家枝繁叶茂,未入仕途的族人不知凡几,但即便为白身,也因姓章而自觉高人一等,酿下恶果后毫无愧疚之心,反而以势压人。
宋礼只得点头:“也好。”
县衙每月三六九日为放告日,但案子一般不可能当天受理当天审判。
比如初三受理的诉状,等到十三或廿三才会进行审判。
且一般案件不会大张旗鼓地升堂,顶多由典史或是三班班头出面判定、调解。
今日特事特办,衙门一股脑儿接了百来份诉状,由书吏快速分门别类,从中挑选出符合大兴县县衙管辖范围的案子,呈送到宋礼手上。
越来越多的人得到消息,涌向大兴县县衙看热闹,将县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北城兵马司都不得不抽调人手,前来维持秩序。
第一位上堂的苦主自称黄二乙,本是大兴县一名土财主,家有良田百亩,商铺数十间,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谁料天降横祸,某章姓族人以势压人,夺其田宅铺面,以至于现在穷困潦倒,家中老父生病没钱医治,几年前撒手人寰,老母哭瞎了双眼,卧床不起。
五十多岁的老汉在公堂上涕泪横流,说到动情处数次哽咽无声,听得围观百姓俱红了眼眶。
“太可怜了。”
“姓章的实在可恶!”
谢明烁站在人群外,问身边几个识字的优伶:“都记下了?”
优伶们点头。
王爷说让他们学着做一名记者,他们不知“记者”为何物,但听令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