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敬惠眼眶微湿,哽咽道:“微臣谨记。”
二人“君臣相得”,刘兆逾之流则面面相觑,傻子都能看出来公主对项御史的看重,就是不知道项御史这一年到底做过什么,为何会出现在简州盐场督造新井。
谢明灼忽转身睥睨众人。
“我离京前,曾与父皇躬耕籍田于地坛,父皇亲自扶犁耕种,言‘始知黎民苦,方可修仁心’,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蒋有信毫不犹豫道:“圣上爱民如子,泽被四方,臣等自愧不如。”
“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你既知不如,缘何连圣上亲自批准的‘九十八条’都不放在眼里?”谢明灼冷笑一声,“尔等身为一方长官,不思进取,盐政有失,盗匪横行,让父皇与我如何放心,黎民百姓如何安心?”
众臣跪倒:“臣等有罪。”
“若跪地请罪就能解决问题,还要你们何用?”谢明灼毫不留情道,“蒋有信,刘兆逾,张思安,父皇尚能亲扶锄犁,劝课农桑,尔等亲自汲卤煎盐,应当不成问题吧?”
众官:“……”
“不愿意?”
蒋有信忙道:“微臣领旨,这就效仿圣上,亲手汲卤煎盐。还请项御史多加指点。”
他方才看得真切,不过是使些力气罢了,没什么大不了,若能叫公主消气,便是做上一整天也无妨。
其余人心领神会,就当哄哄公主,不妨事。
刘兆逾暗自嗤笑,转辘轳、烧盐灶而已,能有军营训练艰苦?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谢明灼满意点头,吩咐项敬惠,“项御史,此新井今日便交予诸位大人,你同周师傅在旁督工,以免毁损盐井、浪费柴禾。”
项敬惠当即应下。
来迎公主的大小官员,一共二十来位,人数够用了。
她分为三组,一组汲卤,一组搬运,一组煎煮。
蒋有信等人听命后各司其职。
一开始他们还自信满满,尤其是刘兆逾,仗着身强体健,自请转辘轳汲卤,然此事看似简单,却也需要技巧。
一旁看热闹的盐工本还不敢指点,忽听周达惊呼:“你这人瞅着聪明相,咋这么瓜兮兮的,说了不要再加不要再加,你干啥非要塞满灶膛?柴禾不要钱?火灭了你来生啊?”
他教训的是蒋有信,也不管他的官有多大,反正公主说让他指点,他就敢指点。
要不是看在他是大官的份上,就不单单是口头指点了,非要上手不成。
蒋有信一张老脸通红。
他连厨房都没进过,哪知道烧火也有这么多门道?
可公主在旁监工,他不敢反驳,可怜兮兮蹲在灶膛前,看周达几番捣弄,即将灭掉的火重新燃起,不由松了口气。
其余盐工见这么大官都不敢作声,遂纷纷化为“师父”,一个个七嘴八舌,纠正官员们的动作。
可惜拿惯了纸笔的官员们,如何能适应盐场恶劣的工作环境?
方才尚未体会,待锅灶燃起之后,烟火蒸热了盐井周围,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汗如雨下,身上的官袍全都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鞋袜泡在卤水里,走起路来格叽格叽,难受之余皮肤似乎生起些许灼热感。
真想一脱了之,但公主在此,有辱斯文。
众官员使出全力,速度也远远慢于盐工,他们汲一次卤的时间,足够盐工汲卤五次。
煎煮盐晶就更别提了。
谢明灼端详半晌,朗声问:“总催何在?”
“小人严大发,叩见公主千岁千千岁。”严大发立刻跪到地上,行着并不标准的礼节。
“听闻盐场灶户若懈怠,总催常用鞭子抽打催促,你观他们,算不算偷懒?”谢明灼坐在粗糙的条凳上,不紧不慢问道。
严大发恨不得钻入地缝,小心翼翼道:“回、回公主,诸位大人尚未适应盐场劳役,慢些也属正常。”
“项御史,你以为如何?”
“无人生来就会适应,微臣以为,焚林而田,涸泽而渔,皆非善举。”项敬惠字斟句酌道,“灶户生产食盐供给朝廷,造福天下,本应得到善待。然……”
“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