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日暮,长街点灯,灯会伊始。
冉漾与季绪在府中养伤多日,不曾说过几句话。
一连多日观摩,冉漾能笃定季绪并未识破她的身份,可她又实在想不明白季绪到底在避她什么。
哪怕之前两人之间挑得再明,季绪也未曾如此极端,而今两人共历险事,分明已亲近不少,季绪却突然转变态度,拒她于千里之外了。
譬如现下在去往灯会的马车上。
左旁的杨云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右旁的付奚也密密回着话,她两耳被围攻,被吵得眼冒金星,竟觉后颈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而离她最远的季绪索性掀帘子去了外头辕座躲清净,只留她一人经受苦难。
不多时,马车停了。
杨云婵兴高采烈跳下车,付奚端起君子之风,做请让冉漾先行。
冉漾如今只觉得后悔,在这二人登门邀她和季绪外出?灯时,她就不该奢求能借此与季绪有所缓和,答应过来。
她在付奚的手势下折身钻出车厢,杨云婵招手催促着,她头昏脑胀,也未?清季绪朝她伸来的掌心,脚下一歪踩了个空,整个人便直直扑倒下去。
眼前一晃,车下的人拦臂将她接了个满怀,在摇曳的灯影中,引来熙攘人群的频频侧目。
她被稳稳放于地面,一连串的问题兜头砸过来,“脚有没有事?伤口疼不疼?可又是头晕了?”
冉漾被着突如其来的关心问的懵懵然,实话回答:“脚没事,伤口疼,头晕。”
“我送你回去。”季绪立即道。
冉漾好像突然就抓住了某个点,就势往他身上靠去,任性道:“可我想?灯。”
余光中,她瞥见杨云婵目瞪口呆为之震惊,付奚一脸复杂难以形容。
季绪就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被她央着猜灯谜,?皮影,吃蜜淋……
同样寸步不离的,还有付奚。
冉漾回头?他一眼,方才杨云婵已与他们分开,临卩前示意付奚与她同去,莫在他们二人之间杵着难?。
可这付奚一向伶俐,这回偏偏装作听不懂,一路紧紧跟着,盯过来的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提防。
她心中又开始打鼓,难不成季绪未曾识破她的身份,反倒让付奚识破了?
怎么可能……
肩膀被猛地一撞,冉漾扯到臂上的伤趔趄两步,激烈的争吵声打断她的思绪。
她抽着凉气被季绪护着躲开,在旁听了大半,明白过来原是这对夫妻在这卦幡底下抽了两支签,概因本就琴瑟不调,又抽出鲽离鹣背的下下签,累积多年的怨气上头,发生口角之后当街动了手。
两人自知出丑,好生好气给冉漾陪了礼,拉扯着回家理论去了。
两人一卩,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只有卦幡下的算命老汉仍旧眯着眼呵呵笑。
他?着还未离开的冉漾和季绪,慢悠悠道:“娘子郎君,抽一签否?”
冉漾眼见着他那两支签要让方才那对夫妻鸾凤分飞,心觉这老汉不似好心促缘之人,有些抗拒。
谁料付奚激动地挤到跟前,嚷道:“抽抽抽!他俩抽!”
顺带替他们付了钱。
他心中有自个的盘算,季绪和这冉氏女实在算不上良缘,偏偏季绪知晓其中利害,还难以自持,倒不若借此让他认清这件事,尽早决断。
冉漾和季绪被安排着各自抽了一签,在付奚殷切的注视下依次亮出签文。
冉漾——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
季绪——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上上吉签!娘子郎君实乃天上地下,漾联璧合的一对啊!”
在老汉的高声赞叹中,夜幕骤然炸开铺天绚丽的烟花,四周灯火辉煌,人影散乱,一声高过一声的爆响盖过耳边跌宕不休的笑闹声。
此间,唯余执签对望的二人。
“忘了跟你说了,只要我还在这一天,你就别想对她动什么歪心思。兄长,你知道的,必要之时我会六亲不认。”
这还是季绪头一次跟他说这样完全不留情面的话。季云澹有些意外,他眉峰动动,缓声道:“哦?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