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大理寺卿杜晦庵是个不到六十的小老头,每天鞠躬尽瘁,战战兢兢,生怕一直都在出乱子的京城在某天出一个天大的乱子,刑部侍郎还活着时,他是刑部侍郎手下第一大将。入仕多年,又是刑部高官,跟谁比都算得上见多识广,从各种意义上。
然而当他后半夜被人叫醒说万诗坛起火了,又立刻接到宫里密信要他不用早朝,即刻启动调查。天刚亮就被几个下属围着汇报、把已有一堆人证物证怼到他面前时,他已然觉得也许现在就是自己一直担心的那一天。
“万诗坛被火烧没了,旁边有公主曾经写的诗,有些人管那叫反诗……”一人迟疑道。
“三皇子说自己头一天收到信,邀请他晚上去万诗坛,如果他去了,多半会被烧死!”另一人神色夸张,仿佛看到了恐怖场景。
“五皇子和七皇子也说自己收到邀请去万诗坛的信。”第三人补充道。
“火场里的诗词只有三位皇子的被救出来,剩下的都随着建筑一起成为黑灰。”一人摇头惋惜。
“灰烬中发现三具尸体,两具身份未知,有一个已经明确是国子监学子叫匡济,他的同学现在正在大理寺大门口坐着哭天抢地。”
“侍卫说看到公主晚上去过万诗坛,在门外晃悠老半天,还想进去,被拦下了,然后很不情愿地离开。”
身边下属们一句连着一句说,像连珠炮一样朝这位朝廷重臣轰来。
“皇上……”下属还要继续说,皇上二字刚出口就被杜晦庵拦住。
“别告诉我皇上怎么说,案子到我手里,我自然要如实查,什么时候查不下去正德司自然会来拦我,你就别说了。”杜晦庵面色愁苦,眉间的川字纹深的好似裂开来。
下属摆摆手:“天没亮蒋总管就来了,说皇上让您如实查,使劲查,查到谁都必须配合,”说着递给杜晦庵一串翡翠手串,那是皇上经常握在手里把玩的贴身物件,“以此为证。”
“蒋总管人呢?”
“传完口谕就着急忙慌回去了,说怕皇上气背过气去。”
“……”杜晦庵了然点头,无论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方才下属们说的每一句案情都已经够任何一个案子喝一壶,更别提凑到一起。
大理寺处理的就是京城大案,但大多数情况不会送到他这来,他手下的官员直接就能解决掉。眼下这个情况,却怕是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都没资格全权查办。杜晦庵皱眉思索能去哪里找人打商量,只可惜刑部侍郎几个月前已然去世,职位空悬,而刑部尚书又是个手不沾赃物的,只操持全国大小案件的平衡把控,并不把过多心思放在具体案件上。
更何况,杜晦庵又叹了口气,秦昭二字这些年来简直是他的心病,这姑娘拿他大理寺官署当茶楼一样,说来就来一趟,他第一次得知秦昭闯入大理寺时就立刻向皇上汇报,结果人家说让秦昭去查,可以适当拦一栏,但不要伤到她。
这些年秦昭自以为把大理寺的秘密摸个底朝天,其实都靠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呢,还真让那暗器把公主伤到不成?秦昭也曾逼问过他是否知道太子案案卷一事,然而这桩案子处理地太过秘密,他也被刑部侍郎蒙在鼓里,更别提秦昭问的那些细节,他是真的一概不知。
有曾经这么多年对秦昭放水的经历,如今面对皇帝说的如实查,使劲查,他真不晓得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皇帝有皇帝的想法,他自然也有他的操守,所以在查无可查之前,他会竭尽全力。
杜晦庵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而后另一下属跑进来喊了一句话,把他做的心理建设击溃一半。
“公主到了,和她的宠臣。”
杜晦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还没通传呢……”
秦昭和晋竹影一路吵着架轻着功来到大理寺,稳稳落在正门前,就要往里闯。门口有人拦,秦昭横眉一竖,作势就要转身:“你们大理寺卿要查我,我配合着自己来了,如今不放人我可走了。”
门口侍卫迟疑片刻,秦昭侧身绕过那阻拦她的胳膊,继续往里走。
方才秦昭和晋竹影关于她为什么晚上非要去万诗坛掰扯了一路。
“但你说你非得去万诗坛做什么!”
“我不是要见人吗!”
“见人不能换个好地方,你在刀尖火坑的地方见什么人?”
“那又不是我选的,人家约我!而且本来万诗坛没出事,这谁想得到。”
“一会儿到大理寺你怎么说啊,你说你查太子案?左仆射给的线人?你不把人家也装进去了!”
“我就说我半夜闲的想去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