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烨听见这话后,明显感到云子衿身体的僵硬,他便猜到段良玉说的是真的。可,她如何知晓云子衿手臂上有红痣?
“师父?”
段良玉抬手,打断了元烨的话。她对云子衿道:“你其实是足月生下来的,之前一直住在冷宫,为了将你接出来,皇上便谎称你是宫女生下的孩子,你小时候体弱并非早产,而是长期以往的饥不果腹、衣不御寒。”
云子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再如最初那般对待段良玉,神情多了几分严肃:
“本王之前的事,要查不难查。”
“可你并非宫女的孩子。我们这位皇上,极不近女色,三十多岁才有自己的第一位皇子,放眼整个东篱历代君王,最早的帝王十几岁便有了皇子。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段良玉极少露出狠辣的眼神,竟将对面的两人震慑住。对于云子衿的表现她觉得有些意外。
“你很淡定,看来你应该是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了,我说的对吧?”
云子衿道:“很早很早之前就知晓了,那个在冷宫病死的女人不是宫女,是先皇后,也是本王的母后。她是蒙古汗庭的公主,唤完颜珠,是草原一族有史以来最可悲的公主。因为她出嫁,甚至用的不是自己的名字。本王夜探祖庙查族谱时发现,已逝的皇后,是段良玉。”
先皇后起码死了十五年,十五年不够众人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却够一个人记住她的名字。
段良玉道:“你母亲被骗,顶着我的名字嫁给了皇上,而你,是我接生的。”
云子衿一张沉静的脸,隐隐出现裂隙,他对他的父皇恨意又多了几分。
“皇上本不打算留你们母子,也不打算留我,我手筋脚筋被挑断后,是你母亲偷偷救的我,她当时偷偷怀着你,想生下你,却不想临盆时被发现,我没接过生,但稳婆在逃跑的路上被杀了,最后只能我……我一路抱着你,算着元奚会经过的宫道,最后将你交给他。最后是元奚夫妇出面,你才得以留在她身边,留在冷宫。”
元奚是元烨的父亲,云子衿复杂看了元烨一眼。
按理他才是东篱的长子,直到五岁才被领出冷宫。可他已经在冷宫待了七年……
“我母后救过你,你也救了我们母子,从此两清。”
段良玉道:“我知道你与烨儿有交易,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否则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着便揉了揉头,一边叹气一边开口:“最近头愈发疼痛,最近发生的事总记不太清,这脑子里想起的全是往事。还老是做噩梦,身子也愈来愈疲乏。”
元烨知道段良玉今日说太多,刚想开口推她回房休息。
却不料云子衿直接揭穿他。大有走时,不顾一切的疯感,他不痛快,也不让他痛快。
“段前辈说得是,元大人有您有很多人护着,而本王就只有自己。只是,您可能不知道,本王怎么死得不知道,但您就不一定了,您可知道您护着的好徒儿,私下给您用了大量加了料的香?”
段良玉回头:“我知道。”
“知道您还能这般平静对他?”
“我的身体我清楚,烨儿若不是不用那药吊着,估计我早就死了。倒是你,此番话让我有些后悔,当初腿还未痊愈便带你奔逃,从此落下腿疾,究竟值不值?若你感恩,日后不要再与阿烨见面了。”
云子衿面色苍白站在原处,最后目送二人离开。
尽管是春日,夜晚的天还是有些凉,段良玉猛得咳嗽了几声,元烨停下,担忧上前去给段良玉拢紧披风。
月光泠泠,落在二人身上,更添几分薄寒。
元烨懊悔道:“徒儿不该让师父在外面待这般久,本来师父身子就弱,甚至还动怒。”
“你怎知我动怒?”
“师父无声的怒比爆发出来的怒,其实更严重,徒儿猜,师父是因为默王之事吧?徒儿与默王,自小便相识,甚至……关系还不错。”
元烨知道,他这般说段良玉定然会生气,从小段良玉便不许他交朋友,故而他除了江诸外便无一个知心朋友,可直至今日他才发现,江诸这个朋友亦是假的。
段良玉养育他这么多年,岂非不知他心中所想,便道:“以前怕你被人骗,被人杀,我才不许你随意与人相交,现在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然以后没机会,徒留悔恨。”
元烨突然想到司徒青与司徒书,但他不敢问,怕又刺激到段良玉。
“师父,天冷,我们快些回去吧?”
在二人都未注意到的地方,忽而吹来几丝凉风,轮椅上的段良玉恍若未闻,抬头望着天上不存在的‘圆月’,喃喃道:“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陪他们长大。但我陪你长大了。”
元烨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而‘他们’是司徒青与司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