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树影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元烨警觉,“谁在这鬼鬼祟祟?还不快出来!”
定然不是云子衿,看来元府还有其他人。
元烨抽出自己身上的短刀,一步步朝前走去,半道被段良玉叫住:“烨儿,回来吧,他走了。”
好奇怪的人,看来不是刺客。元烨收了刀,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刚刚那人是来看段良玉的,只是,为何不光明正大现身?
段良玉突然笑出了声:“阿烨,我还不想休息,你推我在外面走走吧。”
最后,元烨推着段良玉去了他的花圃。春天,花圃又开了许多花。
暗香浮动,花影横斜,风叶婆娑,片片妩媚。
“烨儿,你如今已是大理寺卿,若是想娶司徒馥便娶,不娶也没有关系,但绝对不要将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上。”
元烨忽而心情无比沉重,段良玉此举像是在给他交代遗言一般,他道:“不是徒儿不娶,是她不嫁了。”
“但能得师父祝福,徒儿感到很高兴。”
段良玉挥了挥手,元烨停下,疑惑看着她,等她发话。
“她不是不嫁,她是在等。”
“等?”
“等一个良机。”
“良机?”
“他日皇帝驾崩,你是大理寺卿,她是什么?”
“徒儿不知。”
“那我问你,倘若二十年后,皇上驾崩,你会做什么?”
“替苏尚正名。他毕竟是徒儿的恩师,徒儿不会让他在历史上被人唾骂,遗臭万年。可现在,徒儿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往上爬。但做权臣,又非徒儿所愿,徒儿只愿天下能少些冤假错案,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段良玉轻轻笑了笑:“可就算是大理寺卿,亦不能改变史书,改变历史,哪怕是一国之君亦难以更改历史气运,除非东篱永不落幕,云氏子孙千秋万代,否则,孝熙太皇太后就不只是太皇太后了。”
元烨沉默,试探道:“那师父的意思是——”
“我教你与教他没甚区别,我教你多少年,她便是,可我不能认。我只能骂她,骂司徒家,我教你布棋局,却教她破棋局,不是不教你更不是觉得你天赋没她高,我要教谁,讲究一个眼缘。我发现她越来越像年轻时的我,但她比年轻时的我更聪慧,也更城府。”
元烨不明白,段良玉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师父为何要与徒儿说这些?”
“我消失的日子,不是去寻医问药,大多数是在司徒府。我倾尽所有教她,毫无保留,除了这张脸。”
段良玉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理会元烨。
“烨儿,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什么,也不要看他们做了什么,更不要看身边的人都在做什么,人会欺骗、会随波逐流,更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假的,君亲师友说的话亦可能是假的,包括你做的自以为正义的事,更可能是假的。”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真,更没有绝对的假,你若认定了一个理,那你就要坚定不移走下去,不论对错,你走下去的便是对的,你认定的,便是对的。切莫再如现在一般,我说从未教过司徒馥,你又觉得她身上处处透露着我的熟悉感,而陷入自我怀疑,继而多番试探、引导我,几次在话即将说出口时,又吞了回去。你是我教的,你觉得你能主宰我吗?”
元烨一听,直接跪下,内心忐忑不安——师父过于反常!
“师父!”
“为官这般久,你还是没有改掉优柔寡断的毛病,这不该出现在一个大理寺卿身上,皇上对你……是真不错。算他对元奚还有几分愧疚,只是,元奚下去后,元家列祖列宗会不会怪罪他?”
“我会替元家光耀门楣!”
“烨儿……”
段良玉说完后,猛得吐出了一口鲜血,元烨被吓到直接起身过去替段良玉顺背,没有绣帕,他便用自己的袖子替段良玉擦拭溅到身上的血,从嘴角擦到膝盖上搭着的厚毯。
神情慌张,双手颤抖,高大的身影,险些不稳。一点都看不出他是那个站在高台上,替帝王排忧解难的稳重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