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刀站远的人群中有人喊道:“手拇指断了,手拇指断了!飙哥!程哥!手拇指!手拇指!”
程念远远的,亲眼看见一截拇指掉落在地,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从山梯滚下去,纪予生伸手来扶,她撑了一下甩开,艰难挪步往人群中去:“哥……”
程阳的食指连筋带骨被鲜红汩血的皮肉拖着断节,她一时不知道比完全断掉一截手指的王飙哪一个更触目惊心。
“电话,电话,救护车……”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寻求解决的办法,手抖得不行,在程阳衣服口袋里找手机。
被她的动作提醒,吓傻冒冷汗的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摸手机打电话,这边的人要打,那边那伙人不让打,两拨人又开始争吵起来。
砍了人的癫公舞刀大笑:“该背时!该背时!”
霎时间,程念憋了一肚子火,很想起身找他理论,身边猛然蹿起一个身影,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变成尖叫求饶在头顶盘旋。
“飙哥,飙哥,我错了。”癫公变脸神速。
她寻声偏眼,王飙正将人踩在脚下,还在滴血的手握着长柄西瓜刀,刀尖横在他的四根手指上,只要稍一用力……
“别别别,别冲动,否则性质……”
她话音未落,王飙握刀下压,缓缓用力,伴随尖叫痛呼,从此地上的手和他握刀的手别无二致。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好多人像无头苍蝇焦急踱步打转,也有人擦刀棍的手印,更有甚者转头大步开溜,正路不走滑野山坡逃跑。
他们所谓的义气,简直可笑至极。
“疯子。都是疯子。”她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
这时纪予生赶到她身边:“我已经打过电话,救护车上不来,先下去。”
他边说边蹲身,去捡断在地上的手指,并想方设法给他们包扎处理伤口。
下山下到一半,警笛声从山底传来。
离鼓山最近的医院,是一家私立诊所。
医生护士专业消毒包扎处理后,让赶紧转去市医院接指。
程念联系到爷爷奶奶说了这事,他们打电话给市医院工作的陈鸢媛爸爸帮忙,打了几次电话打不通,最后打通了却说有事太忙,还是找其他人比较方便快捷。
程念坐在光滑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始终站在她身旁的纪予生:“我姑姑在市医院,我打电话问问。”
他很快联系上转院,三个人分别被推进手术室,爷爷奶奶搭车匆匆赶来,伯父伯母也在回来的路上。
即使是拿到病例单缴过费,被告知接指成活的概率没想象中高,而造成这一原因是程阳跟人在外打群架,爷爷奶奶依旧难以置信,觉得他被蒙骗陷害:“怎么平时那么听话的娃儿变成现在这样了呢?肯定是那些撇伙伙儿带坏了阳儿!都喊他莫跟他们耍,莫跟他们耍……”
“有完没完,能不能别说了。”程念听着实在心烦,起身往外走,她能感觉到身后,纪予生远远的跟着她,不打扰也不离开。
两人就这么隔着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医生护士,逛完了一圈急诊大楼。
一路上她的脚步越走越慢,她难以忽视略过那些外化的痛苦,被纱布缠满整颗头颅、坐着轮椅手脚皆被固定、不省人事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台、年迈的老人提着大袋药虚眼艰难按键打电话要钱被吼……
太多太多,每个人的背后都是整个家庭的痛苦。
她焦躁的内心逐渐变得悲悯温和,开始放缓步调与纪予生并肩同行。
今天一整天走的路很多很长,精神紧张情绪波动起伏大,即便如此她都有一根弦绷着、一口气吊着,因而没感觉到累。
现在心态平和之后,身体的反应像是从冷藏室拿出来的冻肉,随着时间的流逝恢复往常的状态。
而又只有自己知道,永远无法与过往比拟。
返程她自然选择乘电梯,和纪予生文明排队,排了两轮终于排到电梯口。
电梯从高楼下行,她腿脚实在有些软力,呼吸也不太顺畅,顾不了那么多形象,懒懒地倚靠在楼层指示牌前。电梯到达楼层时她才撑着墙面站直,里面的人很多,还有护士推着器械出来。
避让之际,她不小心和身后从电梯边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程念弯腰低头:“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女生小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两人互相觉得对方礼貌过了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抬首查看究竟。
程念满脸惊讶:“唉?鸢媛?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