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从医院回来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成天关在房间里,更别说是上学。
爷爷奶奶实在觉得管不住焦头烂额,开始商量送出去换换心情,就该送到他爸妈那儿待一阵,或者养好伤送去当兵历练历练,可快要高考了,不上学怎么行。
但现在连吃饭都是又哄又劝的。
饭点,程念站在程阳房门口做心里建设。
叫他吃饭这事,不知怎的就落在她身上。
她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敲门,猛地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不是烤肉店里带孜然香料的那种,而是猪肉铺用火。枪烧猪皮的那种浓烈厚重反胃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程阳?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她狂敲紧闭的房门,门内动静停了瞬,又响起玻璃摔地碎裂的响动。
她连忙跑下楼,去奶奶房里找钥匙开门锁。
门缝敞开,映入眼帘的是程阳拿着烧得通红的长铁直尺往手心里按,神色平静且淡漠,仿佛手掌不是他自己的。
地上碎的是酒精灯,微弱持续的火舌试图燃透地毯攀上床笠。
她赶紧去踩火,去夺尺子,大声呼喊爷爷奶奶上楼来。
把他带去诊所处理,好在酒精灯火小,温度也不算特别高,算不上几级烧伤,但依旧留下了至今都未完全消退的直尺印。
她眼看着那将近两厘米宽七八厘米长的烫伤处,红肿结痂,被他抠破,再红肿结痂,再被抠破,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他终于肯放过的时候,皮肉也无法再恢复平滑的纹理。
那痕迹大概会随着时间流转逐渐从他的掌心淡去,但她却无法将脑海里有关的记忆消散遗忘,更有甚时那条通红的直尺会抵上她的脑门,插进她的心脏。
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看到这些,她有时候不由地讨厌,不由地怨恨。
她貌似也没受过什么实际伤害,可那些痛苦像无尽的深渊沼泽地,使她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程阳考完试第二天就走了,去他爸妈那里。
不到一年的时间,家里常驻人口只剩三人,有种说不出的冷清。
紧接着程念迎来生物地理结业考,发挥算不上多好,平平常常的水准。
可就在她期末考试考完后,没有程阳的带领,自己和同学搭伙去广城的车上,收到来自奶奶转接班主任老杨的电话。
奶奶急迫地说:“程念,你老师叫你回来,说你的什么结业考试成绩很低,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啊?什么考试成绩搞错了?期末考试还在阅卷啊?”她还没反应过来,转车的时候把身份证搞丢了,刚扯着朋友妈妈伪装亲妈办了临时身份证,现在火车都要来了,突然又叫她回去。
“嗨呀,之前考那个,生物地理结业考试!”电话那头奶奶身边七嘴八舌给她说明,“你老师还专门走屋里来说的,喊你赶紧回学校亲自问清楚怎么回事!”
老杨亲自打电话,还去了家里?程念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这么夸张,老师那边显示我考了多少?”
“两门都只考了十几分!连二十分的都没有一个!你自己觉得这个分数对不对?”奶奶语气非常急切,“他就是看到分数太奇怪,是不是你那什么答题卡没涂?还是真就考这么点分?”
地理生物结业考要折分,满分是四十分,她平时再怎样考都是三十五左右的分数,十几二十分确实很奇怪。
而且这成绩是中考的一部分,监考老师很严格标准,多次提醒他们涂答题卡检查条形码,她的考试习惯也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过于低级的错误。
她最近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考完试也从来不对答案,若是考的是二三十分,她觉得还有可能,但是十几分……生物地理本来也不是很困难的科目,她发高烧考都不可能只考十几分。
突然,她灵光乍现,“是不是把我的成绩跟其他同学的上错了?我记得我们年级有个跟我同名的同学来着。”
这还是之前跟她一起办黑板报的老邓闲谈时提到过,他们班有个跟她同名的同学,并且刚巧也是女生。
不过老邓班是一班,程念班是七班,两个班都不在同一个楼层,平时可以说是完全没什么交集,若非要生拉硬凑出交集,恐怕是翟天乐偶尔来她们班晃晃,她有时要去各个班清查班级人数。
“有这回事?还真是赶巧,你哥之前读小学的时候也遇到过同名的,还是同班同学,不过后来好像改名了。”奶奶有些惊讶,不过语气还是很急,爷奶辈通常把老师的话当圣旨,“那说不准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不过你老师还是说最好回来搞清楚!老师都这样说了,你还是先回来吧!”
程念心里嘀咕,所以为什么要取这么大众的名字?!她挤在没位置坐的嘈杂候车厅角落接听电话,放眼望去全是人,背着大包小包拖着行李箱人来人往。
想到中国人口这么多,重名实在正常不过。
除开称谓作用的姓名,被人记住的是什么?
人的精神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