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成想,他绕下桥拱,直直朝她走来。
她企图揣摩他的行为动作,“你是捞那个水彩颜料盒吗?我离得近,我帮你吧!”她边说着边弯腰往池中去。
“别……”他颤音愈烈,伸手拦她。
她抓着晃动的麻绳往荷塘里伸的动作停滞,看着他前进又试探的步伐有点不明所以。
突然,他手撑着额头,似在忍痛:“你可不可以先过来扶我一下,我感觉头有点晕。”
程念想都没想,鞋都没顾着穿,踩出几步焦急的水痕,过去查看他的身体状况:“你怎么样?是发烧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下意识往他额头探去,他的头很配合地低垂,正好是她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高度和距离。
“我的手有点太冷了,没知觉。”她的手轻挨着他的额发,略微移动在皮肤间试温,但反馈不出正确的温度热量,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僵冷麻木。
她正打算要收回手搓一搓,摩擦生热回温后再探。
这时,一只比她的手掌大得多的手,覆盖上她的手背,以致她的五指掌心指纹都紧紧贴在他的额头。
他手掌的厚度与温度瞬间侵袭她的感官神经,她感觉四肢百骸都开始加热升温。
明明触碰的是他的额头又不是胸膛,为什么她能感受到狂跳的心脏?
还是……两颗?
她的注意力开始涣散游移,眼睛难以忽视地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垂长的睫毛和微抿的薄唇。
“那个……好像没有发烧。”她用另一只撑在他臂弯的手点了点他的衣袖,试图活动手指,“要不然换……”
“你能走向我,实在太好了。”他松开贴合她掌背的手,额头垂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劫后幸存的语气。
“那也是因为,你先走向我。”她紧绷的神经舒缓,有节奏地拍着他俯身的后背,轻声回复。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双方都没有进退的动作,正当程念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桥上传来一伙狗叫声,二婆家的几只中华田园犬在桥上直冲他们俩吠叫。
她怕吓到他,连忙解释:“听说之前有人来偷偷采花,甚至还有的跳湖,所以陌生人太靠近池塘它们会提醒叫人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突然意识到他的一系列行为动因。
“你是不是以为我……”话刚说出一半,有些短暂的念头她无法反驳。
于是,她郑重万分:“谢谢你走向我。”
他轻轻摇头:“谢谢你。”
“谁在池边走?不准下塘啊!快点上来!”二婆的脚步声在桥上越走越近。
程念赶紧撒开手去捡鞋子,转头推搡着纪予生往桥拱底下躲,两人并肩靠贴在拱弧石壁上,她的视线落在荷花池塘里解释:“要是被看见,有点说不清,委屈你一下。”
刚刚的动作都事出有因,完全是为了生命健康考虑,现在恢复正常状态,她还没缓过劲来,不太好意思直视他说话。
“你的,衣服,还在滴水。”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话磕磕巴巴,眼睛垂在地下。
“啊?”她顺着他的视线划过裙摆,裙边滴落的积水打湿他的裤腿,浅卡其棉质布料遇水格外明显,“啊!对不起!”
她把裙摆聚在膝盖外拧水,棉绸布料偏厚,丁点儿不透不露,是几年前奶奶在裁缝店里选的款式版型,宽松垂顺,但她觉得有点老土,平时都不穿,不过布料实在舒适,外加颜色是荷叶绿,与这片荷塘实在应景,她每次都带过来当睡裙穿。
她把裙子拧到不滴水的状态抬首,发现他往外站出五步远,整个人完全背对着她,都快走出用于遮掩的拱桥边去了。
“你别走那么远啊,会被发现的!”她用气声唤他,他才往里退了两步。
“你上去吧,会感冒的。”他低低的说。
“没关系,等二婆走远了我再回去。”她自我宽慰,“而且太阳出来了,水分很快就会蒸发掉。”
不远处的太阳刚从池水中打捞起,光华环圈之间弥漫着薄薄一层水雾,荷叶莲花仰天昂首粉翠欲滴,水面古镜无波润泽透亮,折映出火彩般耀眼的光,其间有水鸟漫步走在荷叶浮萍之上,这场面像是一副动态的油画。
程念的手依旧拎着裙摆,不由自主往外站了几步,离池塘莲花荷叶更近,离初升的太阳更近,发出内心深处的感叹:“好美啊!今天实在是太幸运了!”
时间对大自然的刻画仿佛静止,她有些分不清针秒的流逝,直到她听到身旁的纪予生赞同地“嗯”了一声。
在日出光影闪耀中,起伏的心跳证明她动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