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七天假,程鲲生日在这时间段,以至于每每这个假期,在程念的记忆里几乎都是围着她弟打转。
汪女士通常都会带着程鲲回来,婆家娘家三天四天的分着住,而且这次她爸罕见跟着一起回来了。
刚放学,程念就要带着奶奶非要送的一些干货蔬果,自行乘公交车前去外公家给程鲲过生日。
其实小孩的生日,是大人的公演。
她爸会为了场面,夹着皮包去开从早到晚的麻将房,给年轻人订KTV包间,吃饭更是白酒挨桌全敬,热热闹闹折腾一整天,最后输些钱出去,搁人车门边送客虚伪地说:“照顾不周,照顾不周,见谅哈。下回接着喝!”
陈鸢媛也有来吃饭,她奶奶抱着弟弟一起,因为要哄弟弟,帮忙喂饭擦嘴,她俩只有在陈奶奶给汪女士送红包交谈客套的时候,边逗她怀里的弟弟边能说上几句话,吃完饭陈家人疲惫地走了。
第二天程念一家四口要赶回去吃午饭,汪女士坐副驾一路开骂:“现在欠钱的倒成了大爷是吧?你原来就这点本事,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她爸移动方向盘默不作声,程念也是闭眼侧躺装鹌鹑,就连程鲲都不吵不闹自顾着掰玩具。
路口等红绿灯,她爸胡乱搓了一把脸,汪女士持续输出:“陈家那边又怎么搞,偏偏她遇到这种事,之前还说她命好!现在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走到你屋里来!”
程念靠在窗边眨眨眼,程家?陈家?不知道说的是哪个,但心中又隐隐有苗头。
她听到她爸按了下喇叭催前车,烦躁敷衍道:“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中午饭桌上气压很低,善谈的奶奶都无话可说,除开爷爷展示权威般问了两句她爸生意,只有吧唧嘴的程鲲声响最大。
饭桌上摆满的菜几乎都没动几下筷子,奶奶叫她去洗碗。
她收拾完回房间涂护手霜叠衣服,最近换季短袖穿不住,她顺便把压箱底的外套翻出来,套好衣架往楼顶去晒。
刚走到楼梯口,她就听到汪女士尖锐的声音,还有她爸她奶的劝说,伴随着爷爷的咳嗽。
爷爷通常是不管事的,但这两辈同时在家,吵架是常有的事,她打算轻手轻脚绕过去,挂好衣服赶紧回房间远离纷争。
路过微敞开的门缝,她脚步像是做贼,突然在他们的说话声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奶奶:“哎哟喂小声点,让程念听到了纳闷幺得到台,她本来就跟那妹儿耍的好。”
“那不正好!反正是亲姐妹!”汪女士提高嗓音,“不是他陈家要送回来吗?送!好让她两姊妹团圆!”
她爸附和:“那就接回来,一个两个都是养,添双筷子的事。”
奶奶:“还是要考虑哈屋里细娃儿的感情。”
“她就是个学生懂什么感情?”汪女士听了更加歇斯底里,“当初是你们说要送,现在又说要接回来?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你以为他陈家就真是想送?他那一家人最是爱面子,呸!他就是想要钱!妹儿家长大嫁了就是了,他屋里那个没了妈的娃儿长大不要钱?读书结婚哪一样容易?哪一样不要钱?”
爷爷咳嗽:“给点就给点,给了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
奶奶:“小汪你别说多的,当初他陈家抱妹仔的钱还不是揣在你那里的?我看直接添点送过去就算了了。”
汪女士:“说得倒轻松!我没得细娃儿养吗?不要花钱吗?问看你们喜欢装大款的好儿子有没得那个闲钱给!”
“……”
房间里恍若凝滞,程念在外面大脑轰鸣,贴着墙壁脚步滑软。
她跟陈鸢媛——是亲姐妹。
怎么能是亲姐妹呢?她难以相信。
但她根本不敢冲进去质问,只是艰难小心撑着扶手下楼回房间,锁上门蒙住头,试图将这段记忆从脑子里移除。
像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她只会悔恨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去晾衣服,为什么非要驻足听他们吵架,为什么……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