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那人再度轻呼。
这条狭窄的走道仿佛没有尽头,数不尽的牢笼装着数不尽的人。沈羡也记不清她向内走了多久,不过万幸,人渐渐少了,水声渐渐清晰了……
面孔也变得熟悉了。
山阴县令。
南阳太守。
沈家门客。
这是……
沈羡圆瞪双眼,呼吸一窒,挣扎着想转身离开,却像被人凭空施了咒似的动弹不得,越恐惧也越好奇。
她竟无端对他感到痴迷。
他睁着那双空洞只剩一片血肉的眼,自其中缓慢探出头的几只白色肉虫代替眼珠,向她友善地点头。
“你……”
沈羡极力维持着镇定,声线却微微发抖:“你是什么人?”
像是一张砂纸试图磨平那层粗糙不平的死树皮,来回摩擦一次便发出一声滞涩嘶哑的气音,才几个字而已,便透支自己所有气力。
“刘悦的……族弟。”
连自己的族弟也不肯放过。
为什么?
“你可曾激怒于他?”
肉虫摇摇头。
“是刘荣命他杀你?”
“因为你反对他,也激怒了他?”
那人动了动脖子,咔吱作响,肉虫也跟着点头。
“是。”
“你能……救我……”
“要我说实话么?”沈羡上下扫一眼,“你身上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即便我能将你送出去,你也会因为骤然接触到正常的光线,在其照耀下迅速衰败。”
他嘴巴缓慢地一开一合,想说些什么,却模糊不清,嗫嚅的时候,震得眼眶里的白色肉虫在空气中不停挣扎。
可方才说了太多字,这肉虫也挣扎得厉害,最终有些如愿以偿地挣脱眼眶,如释重负地顺着脸颊掉进他嘴里去。
“啪。”
他愣了。
不知何时嘴里突然多了一块肉。更为诡异的是,这肉还在自己嘴里疯狂蠕动。
“唉……”
他摇摇头,不由得叹息一声,断定自己是待在牢里已久产生幻觉了。
一块从自己头上掉下来的坏死的肉而已,怎会挣扎呢?
说服了自己,他极为笃定地合上嘴巴,牙齿狠狠地在这块腐肉上咬着、碾着,直到它败下阵来,爆出汁水,带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直冲糜烂的头颅。
他突然瞪大了并不存在的双眼。
“呕……”
而后猛地掐住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喘气。一个弓身,就往地上吐出一摊黄色酸水和白色烂泥,姿态正像一只求生的肉虫。
“真遗憾啊……”那人话中带着哭腔,呜咽着却又清晰地说着。
一个泄力,掌心油灯险些跌落,沈羡忙在空中攥紧了它,后背不知何时已爬满冷汗。
她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