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算良心未泯,于心有愧,自然迷惘。”陆衡淡淡作答。
两人途经一处木架。架子上只歪歪扭扭地缠了些细枝,连叶都不见一片。
“蔷薇。”捕捉到沈羡的目光,陆衡适时作答,“早落了个干净。”
“十一月,是该落了。”沈羡收回视线,“所以,你要带我看的花是……”
“会到的。”
陆衡模糊回了这么一句。
沈羡知道陆衡心不在焉。自刘序回到湘州后,他的眉头像是被细密的针脚缝了起来,始终紧绷,不能紧皱,不能舒展,堪堪扯着他的满心愁绪。
她亦然。
华林园像是城中之城,漫无边际。
“父亲劝我,不若稍稍向刘渊让些好处。”沈羡斟酌道,“外患难解,但至少内忧可除。”
她像说服自己一般说服陆衡:“我想,除却刘渊刻意利用的那群道教徒之外,寻常百姓倒是极难被煽动。”
“你信么?”
沈羡哽了一瞬。
“信什么?”
陆衡不答,轻笑一声,步子迈得快了些。见此情状,沈羡脸庞突然发热,或是因为心虚。
其实她不信,但事态发展至今……不信又有什么用呢。
秋日虫鸣尽消,偶有风过树梢,也算宁静。
“得知刘序弃城后那日,我召集朝会,过问众臣意见。”
“殿上人影交错,密密麻麻地自阶前一路排下,后头的人脚跟抵着门槛,不能后退半步。我一路从前头数到最后,数到头脑有些糊涂,都不知有多少人。”
“朝会月月召开,我理应对这些人很熟稔,这回却多半是我不认得的面孔。他们长得略有不同,却都顶着梁冠,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问他们,如今外有胡族虎视眈眈,内有百姓民怨沸腾,该当如何?”
“有的说向胡族示好,给些好处,再不济割些土地,便可换来一时安稳;有的道向百姓妥协,给些甜头,便可换得国内一时浪静。”
“我问他们,可有不妥协的法子?”
也不知他想起什么,再开口,带了分笑意。
“他们齐刷刷瞪着一双眼睛朝我看来,满目茫然,又换做一副受惊的模样,战战兢兢,声线颤抖。”
“敢问陛下,可有不妥协的法子?”
他低低一笑:“我有些不可思议,心想,明明是问他们,他们怎反将问题抛了回来?”
“心下无奈,也只得作答。我说不若趁洛阳未陷,守住洛阳,他们大惊失色,连连叫我三思;我说有宣城为例,不若仿效着开仓放粮,轻徭薄赋,退田分田,他们面浮愠怒,道此举绝非良计,日后必然追悔莫及。”
“国难临头,我以为殿上这些新面孔看起来一概焦心如焚,或有解困之法。却不成想他们与旁人没什么不同,都绕着弯要我妥协。”
“可我一旦要他们让步,他们便群情激奋,自己反倒不肯让出半分利益。”
夜幕沉了些,压得天际仅余最后一抹残红。宫灯便成了引路人,为他们指引先路。
陆衡偏过头来,眼神真挚。
“你觉得呢?”
她大概明白陆衡要做什么。
沈羡颇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张了张嘴,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