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消息都没有,才更让我分心。”沈羡飞速驳斥,“害得我每日同朝臣争吵,同刘渊周旋后,还要拖着个疲惫的身躯,分出心神来想一想你!”
陆衡闻言,面不见愠色,反垂头敛眸,低笑出声。
他将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这会儿还自以为甜蜜,沾沾自喜着。陆衡不但是没点眼力见,他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怒从中来,却见陆衡微微喘着气,额间有汗珠渗出,润湿了眉目间那一抹细小血痕,又不禁出神。
她眼一睁便见其站在塌前,他怎能跑得比洛阳的捷报还快?
细细想来,怕是班师回朝的时候马不停蹄。
她又瞟一眼男子身上的常服,凑近嗅了嗅他满身沉香,脑海中拼凑出一幅幅画面。
他是一路奔进的承乾殿。但在踏入寝殿前,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止住脚步,掉转方向,匆匆跑到承乾殿西堂。
男子换下身上溅满陈旧血迹的明光铠,着人再行包扎清理伤口,捧一把清水,细细抹去细小划痕一侧的血痂,沐浴焚香后,他穿上一贯的常服,这才敢悄然摸到她的寝宫,在床榻前静静看她。
想到他方才那副慌乱局促的模样,沈羡的怒意全无,笑吟吟道:“陛下回自己的寝殿也会如做贼一般吗?”
陆衡不可置信地干笑几声:“哈,我怎么可能……”
沈羡将眉一挑,他便默默低下头来,颇有些丧气:“我以为这是惊喜,却不料早早被你发现了。”
见此情状,她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床榻。
“坐吧。”
“洛阳攻下了?”
“是。”
“流民军剩下多少人?”
“比战前还多上许多。”
陆衡瞟一眼沈羡惊讶的神情,接续道:
“此前有几位流民帅迟迟不愿受朝廷招揽,但国事在前,他们分得清孰轻孰重。”
“何况,如今流民军不叫流民军。”他面上多了分神气,“该唤它镇北兵。”
“那,邵览……”
“受了重伤,但好歹捡回一条命。”
“我这是在做梦吗……”沈羡停止把玩陆衡的手,双眼放空,喃喃道。
一夜之间,战事平息,陆衡回朝,关中平定,东都重归江南,邵览尚存于世,连她手中的流民军也广纳四方将帅能卒,摇身一变成了镇北兵……
这梦也太真实了些。
她一定还没醒。
她闭上眼,拉回衾被就要重新躺回床塌。却不料一双有力的手将她后脑稳稳托起,明摆着不让她摆脱梦境。
“这不是梦。”陆衡道。
“可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美事呢……”
陆衡看她满目茫然,眉头轻蹙,便替沈羡抚平眉关,声线中带了些喑哑。
“你我皆知,美梦背后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少代价。”
沈羡敛眸,心头泛上一阵苦涩。
刘氏自取灭亡、沈家退出朝局、苏家全族贬为庶人,其余豪强齐齐涌入建康,依俸禄度日。
陆豫、陆承、刘荣、苏弘死于皇室与世家之争;沈延、刘复成了斗争溅起的无辜灰烬;苏季和、刘悦、孙存勋咎由自取;刘序死于助纣为虐后迟迟点燃的良知……
她亦牺牲了许多自己此前所珍视的东西,也爬上了自己不曾渴望的高位。
是呢。
是好不容易。
沈羡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头,转了转湿润的眼:“看不看日出?”
“你……”陆衡顿了顿,显然是有所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