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再去敲对方的门,他们很抱歉地说,那些东西都已经扔掉了。”
“我也没有什么能抱怨的,毕竟是我失约在先。更何况我们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对方也一定觉得这些东西留在那儿,寓意不好,没理由平白给人添堵。”
言真垂下眼睫,淡淡地笑了下:“不过,还是觉得挺可惜,这家人后来好像还是搬走了,也不知道这套房子现在是谁在住。”
她长久地注视那个空荡的阳台——快傍晚了,淡粉色晚霞悄悄飞上了天空,差不多是晚饭的时候,言真如此出神地凝望,目光在晚霞的映照中泛起波光。
柏溪雪忽然心下一动。或许现在就是全盘托出的时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喊她的名字:“言真——”
言真却突然转过头看她。
一开始,柏溪雪是以为言真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很快,从对方的目光中,她意识到,言真并没有听到,不过是思绪漂浮中,忽然回过神来罢了。
因为言真的目光很温柔。如同粉金色的霞光漫过雪白的芦苇,她的目光同样温和地落在柏溪雪身上。
“柏溪雪,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她转过身,凝望河堤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和她的眼睛一样倒映天光,柏溪雪听见她笑了笑:“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适合故事结束的时候。”
“谢谢你陪我走这么远的路,回到这里。”她轻声说,这一次,声音充满了平静的诚恳,柏溪雪的心却一丝丝慢慢绞紧。
“我也想了一路,觉得我们还是分开吧。”
柏溪雪猛然放开了攥紧的拳头。
在她的大衣深处,言真旧家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就是她锲而不舍想跟着言真回来扫墓的原因。那一个跨年夜后,她独自来了言真的家乡,买下了这套房子。
过程并不复杂,毕竟言家当年出的事人尽皆知,柏溪雪稍一打听,就查到当年她家抛售的是哪套房子。
大概是当年两死一伤的事情过于惨烈,多少让后来人耿耿于怀,那套房子已经许久没住人,柏溪雪开了个相当不错的价格,房主便满脸堆笑地爽快签字。
手续办得很快,数日前,助理刚刚将合同和钥匙送到她手上。柏溪雪拿着那枚小小的银色钥匙,好似拿到了靠近言真心门的秘密。
于是当她陪言真一路沿河走,听言真低声地讲起自己曾经的事情,柏溪雪的心几乎要砰砰跳出胸膛——她仿佛又离言真近了一步。
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她把事情想得太轻松太天真。言真说出“如果当年”那句话,她心底雀跃,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你”,但言真在意的只是“当年”。
如今她带她将当年的故事都走了一遍,自然就到了该结局的时候
柏溪雪看着言真,长久以来嘴角上翘的弧度,终于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强颜欢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柏溪雪消失了,她又成为了那个目光锐利高傲的大小姐。
“你还是原谅我了,”她轻声说,“对么?”
言真终于沉默地点点头。
柏溪雪几乎失笑,是啊,言真几乎是一个圣人。
她想,天知道她有多么恨这种坦荡的心胸?
年轻的爱恨这样滚烫,好似一把烈刀,柏溪雪想要刺入她的胸膛,但言真却轻轻一跳,就像鹿一样轻盈地跃出了圈套。
那天晚上言真提分手,柏溪雪没有绝望,因为对方眼睛里仍闪烁痛楚。恨她吧,恨会让人彼此折磨。柏溪雪想,那样她便可以乞求宽恕。
但如今言真不恨她了,于是柏溪雪便知道,言真再也不需要她,不需要她的赎罪,更不需要她的爱。
或者说,言真需要过她吗?
沈浮一直对她旧情难忘,柏溪雪一直知道,其实那天傍晚,言真蹲在街边,只要那一刻她的尊严动摇半分,按下打给沈浮的电话,那么这个故事的姓名未必能轮得到她。
她不过是路边饥肠辘辘的流浪者,机缘巧合下抢到命运的半块面包罢了。
现在言真决定收回了,她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握住。柏溪雪看见言真平静的眼睛,眸光闪动,像晚霞中缓缓流淌的河。
河水越来越远,只剩下刻舟求剑的人站在原地。
柏溪雪站在晚霞和风中,知道自己再也无话可说。
不是没有想过死缠烂打,但她也是高傲的人,言真话已至此,那些嬉皮笑脸的话柏溪雪再也说不出口,于是她终于站定,轻声说:“对不起。”
“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言真同样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