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或是欢喜或是平静,只回龙甲一人有些气恼,他想着要与路文范争取一下,可这位道台走得飞快,似乎有急事,他又不敢去拦他了。
他闷闷不乐地回了军营,蒋天锦看着他的模样,便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何事。
“怎么生气了?可是路道台将我们打发去山里讨食了?”
他刚坐下,身子往后靠,听了这话,当即坐正,惊道,“你怎么晓得……”
蒋天锦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道,“路道台想打下益阳城,一是为了立功,二是想有个立足之地,三是方便往后与邓总镇合兵打湘阴、长沙。
“但潘中丞与社贼打多了仗,知晓社贼守城的厉害,是以命他围死益阳城,吸引社贼主力,这样才能分出兵力消灭社贼在各乡里的伪署。
“若非冉氏坚持,路道台是不敢有攻城念头的。但今日一战,大家看得明明白白,攻城要死人,而且是不少人。谁都不想死自己的人。
“有潘中丞的命令在,大家都有托辞。路道台也不是傻子,硬要抗命。便是冉氏坚持攻城,路道台恐怕也不敢放任她去打。
“既然不能攻城,而长沙社贼得应付我们、邓总镇和舒参将三部,显然兵力不足,陷入守势,我部自然要分兵入乡闹一闹,给朝廷一个交代。”
“甚么交代?”回龙甲恶声道,“说是铲除伪署,不过是抢钱罢了!”
蒋天锦回以微笑,回龙甲颓然叹道,“你们汉人,心眼真多。难怪冉氏一说益阳城不好打,路道台直接改了主意。”
蒋天锦不动声色,心中却道,“我们汉人?现下不是喊别人‘夷婆子’的时候了?不过回小子是瑶人,冉氏他们是土蛮,确实尿不到一个壶里……”
“好歹老子也是个游击将军,那些汉将看不上也就罢了,那帮土司舍把凭甚么拿鼻孔看老子?”回龙甲恼道,“路道台也是偏心得很!”
他越发气愤,声音也高了起来,“旁人不是在近城处抢钱,就是在桃花江、三堂街这等市镇,偏生我们要去山里!
“路道台说甚么我部瑶人多,善走山路,去山里正合适。真把老子当傻子了?还叫老子去甚么水桥,打听一个人……”
蒋天锦看着回龙甲的神情变化,一时出了神。
人真是善变。
回龙甲半年前还是个话都说不太明白的质朴瑶人,如今汉话越说越好,却愈发容易生气,愈发容不下人,高高在上却又敏感自卑。
他真把自己当做了大明的游击将军。
可他却不想想自己这个游击将军如何来的。
纯粹是运气!
运气好遇到他蒋天锦提携,运气好有朱禋泞记恩,运气好刘、卜、奉三人只想着劫掠辰州后逃进楚黔山中。
尽管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但事实就是,回龙甲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捡了最大的便宜,也难怪他飘飘然。
不过……
蒋天锦嘴角稍稍上扬,语气稍稍加重了些,“回将军!”
还在谩骂发泄的回龙甲顿时怔住,旋即眉关紧锁,一点恼怒掠过。
蒋天锦哪能看不出回龙甲的心思,心里骂了句“蠢货”,表面却淡然说道,“回将军,难不成你真想去杀人抢钱?”
“不杀人怎么交差?不抢钱怎么养兵?”回龙甲闷闷说道,“朝廷的粮饷,就没准时发过!发下来了,过一过那帮鸟官的手,就得少一半!”
“何止是一半……”蒋天锦低声喃喃一句,又看着回龙甲微笑道,“回将军,你又忘了,这里是长沙,不是辰州。”
回龙甲烦躁道,“长沙辰州,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