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竟也好意思罚他偏私。
他垂下长睫,讥讽地冷笑一声。忽然竟想起李玄白那一句,“有什么不得不从的?被师父压成那个样子,不还是你自己选的?”
其实,他说得对。
是他自己选择了听从,他本也可以不听的。
就像今日这般情况,他本不愿意,只是瞻前顾后、
畏首畏尾,因着心里有愧,逼自己应下。
可是真应下了,心里又恼,又悔,又不甘。心烦气躁地拉着脸离席,该得罪的人还是一样得罪了。
最后憋着一肚子无名火,连撒都不知道去哪里撒。
下次不如一口回绝。
反正师叔也并不是什么秉公无私之人。反正大多数事情他仍是问心无愧。反正早得罪也是得罪,晚得罪也是得罪,不如一早讲得透彻些,至少落个夜晚安枕。
他早已仁至义尽,忍得够了。
想到这,他目光沉沉,将那银簪捏在指间,上了榻,摩挲着那支簪子睡了。
第二日醒来,却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拉开门来,是昨日帮他铺床的阿度。见了他,吓得“啊呀”一声,“顾公子怎么脸色这样差?昨晚睡得不好?”
他眼下挂着两团青黑的眼圈,不可置否,“什么事?”
“天山上送来了急信。八百里加急。”
他将信接过来打开。
说是山上阴阳钥丢了,叫他回去处理。
他道,“知道了,谢谢你。”
师叔也当真是有趣,无事的时候,把人卖到山下伺候自己家外甥女,有事的时候,又一封信把人叫回来,给他忙前忙后。
“衡掌门可起了?”他道,“山上有事召顾某回山,顾某先去道个别。另外,也有些话需与掌门说开。”
*
同衡掌门将一切清楚讲明,紧赶慢赶,傍晚,就到了天山脚下。
站在山门底下,顾止屏息闭了闭眼,略微抚平了胸中燥气。
守望塔里的门侯张信世代守门,顾止年少时经常下山,次次都要劳烦张信,加之他也不喜端架子,一来二去,也成了熟人。
张信从塔底下探出个脑袋:“少掌门,今日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路上劳顿,没休息好?”
他闭了闭眼,勉强笑道,“山上事多,睡不踏实。”
“少掌门可要仔细身体才是!若是身子垮了,便是兜里有个金山银山,也不值当——”大力将门摇开。
顾止揉了揉眉心,朝他客气颔首,步入了缓缓打开的巨门。
巨门之内,许是他回来的太仓促,无人迎接。
他暗自松了口气。
一大早,已经有两茬人见了他便惊呼脸色不对。他脸色如今那么差吗?
不过是昨晚,梦见了凌绝阁内,李玄白强迫她……接了个吻。
他眼中戾气转了一瞬。
阴阳钥的事,谁弄丢的,谁先处理吧。
他倒是有些事,再等便心焦,非去看看不可。
*
凌绝阁内。
窗户大开,凌绝阁乃是建在高崖之上,两面窗子一并打开,便穿堂风呼啸,简直要将人从房间里卷走。
李玄白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练功,她自己一个人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百无聊赖地转着他那把象牙白玉扇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