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姹早已妆扮整齐,正对镜整理钗环,闻声指尖一顿,倒抽一口凉气,又无奈地软下肩来:“又闯什么祸了?”
春娘哭丧着脸,将裙角一掀:“我、我裙摆被灯烛烫了个洞!”
“好端端的,你去招惹灯烛作甚?”
乌姹蹙起眉尖,伸手将她扯近些,低头细看那焦黑的边缘。
春娘委委屈屈地嘟囔:“我没招惹……方才转身时那灯笼突然砸下来,我一时情急,只想护住自己,便扬手拍了一记——”
乌姹无语片刻:“还有半个时辰,换身衣裳去。”
“我只带了这一套……”春娘声音越说越小,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袖。
乌姹声音微扬:“出行前我不是再三嘱咐你多备几套衣裳么!”
春娘被骂得一缩。
乌姹叹口气,招手:“过来。”
自乾坤袋取出一只小巧针线盒。
春娘欢欢喜喜蹦到她身边,将破损处展平铺开。乌姹指尖拈起银针,彩线在她纤指间流转如蝶,橘色碎花一朵朵在针下绽放,不多时,裙面便完好无损了!
春娘看得两眼发亮,跳起来欢呼:“我就知道!师姐手最巧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嗓音,温婉含笑:“两位仙子在聊什么,这般欢悦?”
众人抬眼,只见主母郑夫人正立于门前,身后跟着几位姨娘并丫鬟,皆垂手恭立,抿唇浅笑。唯有一位周姨娘,笑盈盈与郑夫人并肩而立,软声道:
“两位仙子姐妹情深,说的自然是闺中密语。也只有夫人这般慈蔼贵重的人物,方好凑趣一问。若换作我等俗人,可是连门槛都不敢迈进一步呢!”
一番话说得身后诸人皆掩唇低笑。郑夫人面上一副嗔怪模样,语气中却透出几分受用:“数你最会说话!”
春娘茶色明眸转来转去,看这一群热热闹闹的人群,悄声道:“师姐,你说这么多漂亮娘子,伺候一个老男人,那男人消受得起么?”
乌姹啧一声,手肘顶她,低声嗔骂:“跟你有什么关系!!”
春娘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一路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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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礼堂内烛火通明,两侧列开紫檀食案,银壶盛酒,玉碗凝光,丝竹之声隐隐自屏风后流转而出。
酒过三巡,家主穆守义整衣起身,举杯朗声道:
“今日穆家得蒙仙缘,迎得放鹤洲二位仙子驾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老朽谨代表穆氏全族,敬谢仙门垂顾。愿仙途浩荡,永佑苍生;亦愿穆氏子弟勤勉修德,不负仙子莅临之恩!”
乌姹只慵懒把玩手中玉杯,并未动作。春娘却倏然起身,执盏还了半礼,杏眸清亮,声音如玉石相击:
“穆相公言重了。放鹤洲虽居世外,亦怀济世之念。贵府既以苍生为念,以正道为轨,我仙门力所能及之处,自当相助。”
乌姹垂着睫羽,长眉之间,不喜之色隐隐流转。染朱红蔻丹的指尖,轻轻摩挲酒杯。
春娘满饮一盏,坐下来,凑近乌姹:“师姐,我说得好不好?没给放鹤洲丢脸吧?”
乌姹垂着眼睛,扯扯嘴角,夹块广寒糕给春娘:“吃菜。”
春娘当即笑逐颜开:“谢谢师姐!”
下首一位公子眸光一闪,将此幕收入眼底。那公子生得极俊美,却总是长睫半垂,显得温顺恭谦,仿佛方才眸底那抹锐色只是错觉。
接下来,是穆家子女挨个敬酒。穆家大房一个嫡子,三个庶子,一众女儿,不知要饮多少杯酒,想多少套说辞。更何况还有其它偏房子女,爱出风头的,定然也要抢着在仙子面前露脸。
乌姹懒懒的,轻叹一口气,面色微沉。
那俊美公子看在眼中,凤眸轻转,似有意无意,望了坐在上首的嫡子穆珲一眼。